次日,楚晏又來了,卻不是在批完奏折後的用膳時段,而是剛下朝沒多久時。楚晏進門時,寧懷昭正欲行禮,看見楚晏身旁手裏奏折堆積得牢牢蓋住了臉的下人,落到一半的膝蓋硬生生都因震驚而停在了半空。
寧懷昭:“……”
寧懷昭:“陛下這是何意?”
楚晏擺擺手,招呼身旁人將奏折放下,才答道:“朕一日要批的奏折屬實是多,累得很。”笑意吟吟,“不知懷昭是否願意替朕分些憂?”
寧懷昭道:“翻閱奏折,便是朝廷重臣也不太妥,更何況我身為寧國派遣而來的質子,於情於理都不妥。”
楚晏卻堅持:“這有何不妥的?朕讓你批你批就是,你批的就相當於是朕批的,你的話就是朕的話。”
仆侍將大山一樣的奏折從中間分開,變成兩座小山,一座在楚晏麵前,另一座在寧懷昭麵前。楚晏則取出早早備好的兩支毛筆和一硯紅墨,向寧懷昭做個“請”的手勢,就自行先坐下,專注批閱起奏折來。
寧懷昭見狀,也不再推辭,坐下,蘸墨,開始閱讀奏折上的內容,卻見上麵赫然寫著:“陛下,您好嗎?”
寧懷昭:“……”
他正想問問楚晏應給什麼回複,楚晏卻先笑了:“看你這樣子,朕不用猜都知道上麵該是什麼內容了。”他習以為常,“別看每天批的奏折那麼多,其實有挺多都是像那樣的廢話。”他似是無奈又似驕傲地說,“畢竟現在在朕的治理下,天下太平,國富民安,人民幸福安居樂業,想來也沒什麼大事報告的,也隻好拍拍朕的馬屁了。”
寧懷昭笑笑,不附和也不反駁,隻問道:“那我隨便批了?”
楚晏答:“沒啥用的你隨意回一句就行。你覺得有些價值的再給朕看。”
寧懷昭點頭,提筆寫下“朕很好”,便將這本有些放到一旁。楚晏拿來看看,忍俊不禁,笑完了奏折上內容,才誇道:“懷昭的字寫得真好。”確實是頂頂的好,字形端正,線條流暢,挺拔俊秀,剛勁有力,是不同於楚晏的狂放的莊重美。
寧懷昭道:“謝陛下誇獎。”
他接著看下一張奏折:“恭奏皇上聖安。”
他回:“朕安,多謝。”
再下一張:“陛下,錦州有孩童拾金不昧。”
他回:“知道了。”
再再下一張:“陛下,近日杭州風調雨順,一切太平。”
他回:“知道了。”
於是,在他寫下不知道多少個“朕很好”和“知道了”之後,下一篇是:“陛下,近日蘇州桂花開放,景色極美。”
雖然也是沒什麼用的廢話,但他仍嘴角一揚,寫下的不再是簡單的“知道了”,而是:“朕昨日賞了禦花園的桂花,確實極美,清香醉人。”
而後,又是好多篇廢話之後,寧懷昭麵前奏折終於隻剩下寥寥幾本。他剛鬆口氣,想著再寫十多個字就能解放了。他翻開奏折,肌肉記憶地寫下“朕很好”,才發現,這篇好像不是廢話。上麵說,涼州近日旱災嚴重,顆粒無收,官府無所作為,百姓苦不堪言,亂民四起。
他一時震驚,忙劃掉寫上的三個字,想把奏折給楚晏看,卻見對麵人已經不知看了他多久,眼中滿是揣度和猜測,仿佛直直要看進他內心。楚晏和他對視上,一笑便散了方才的神色,變化快得叫寧懷昭都懷疑,剛剛楚晏不善的目光是不是隻是他的錯覺而已。
楚晏又變回了那個心悅寧懷昭的楚晏:“懷昭專注的樣子更是賞心悅目了。”見寧懷昭沒有動作,又問,“怎麼不批了?可是有什麼大事?”
寧懷昭回避他的目光,頷首將奏折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