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曾經居住過二十多年的老小區似乎從來都沒有過改變,有所改變的隻有這裏的人。

每次回到這裏,常歌都會見到諸多陌生的麵孔匆匆的穿過小區的空地,這似乎意味著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已經離開了鎮子遠走高飛,越來越多的老人逐一的告別了這個世界。不斷的有人離開,或生或死,亦不斷的有人填補進來,就像是生命的輪回。

盡管已經許多年不住在這裏了,盡管常歌再也不是以前那個留著學生頭一臉孩子氣的小夥子了,卻依然有很多人認得他。常歌就坐在車裏抽著煙,過來過去的不時有人和他點頭招呼,雖然有些人常歌很難搞清楚到底是誰,但無一例外的都很麵熟,都是認識的人。每當有人和常歌打招呼,常歌都會報以一笑,似乎唯有在這個地方,常歌的笑容才會像是個孩子。

媽媽從樓上下來了,拎著一個手提袋、幾大包黃素紙和串好的紙箔,後麵還跟著一條小黃狗。媽媽還是又重新養了一條。

常歌打開車門,把東西從媽媽的手裏接過來全堆到了後座上,小狗搖著尾巴好奇的圍著汽車轉了兩圈,翹起腿在後輪上撒了泡尿,又過來嗅了嗅常歌的腳,然後就往小區的空地上跑了過去。媽媽一邊叫著“皮皮”一邊追上去把小狗抱回來坐上了車。

“你又不栓它。”常歌忍不住說,對於大多數人好了傷疤就忘了疼的習慣常歌總是沒辦法理解。

“不要緊,這又不是在街上。”媽媽似乎也已經忘了鬧鬧死的時候的那種悲痛。

小狗興致勃勃的在媽媽旁邊的座椅上蹲著,然後又翹起身子趴到玻璃上往外看,小尾巴一直在搖著。

“叫皮皮?”常歌伸手去摸了摸小狗的腦袋,小狗馬上轉過頭來舔常歌的手。

媽媽用手捋著小狗的頸毛,說:“這是你霞姨的弟弟幫我找的,剛來的第一天它就把我給它睡覺用的紙盒子和小被撕爛了,實在是太皮了,所以就叫它皮皮了。”

這隻小狗也是雜交的土狗,雖然還很小,不過體態比原來那隻要精神,腦門平坦頭部有點倒三角形,三角形的大耳朵往前聳拉著,三角眼寬嘴頭,脖子粗而短,四肢很粗壯,蓬鬆的尾巴翹的高高的打了個卷,倒是有幾分秋田犬的樣子。

常歌咯咯的笑著說:“叫八公好了。”

“八公?”媽媽一怔,理解不了常歌的話,“就叫皮皮。”

“屁屁。”常歌微微笑著發動了汽車。

鎮子畢竟是鎮子,和市內相比完全就是鄉下。就好像從南京回來之後,常歌發現自己所在的城市就像是鄉下,去了一次上海又感覺南京就像是鄉下一樣。如果長期住在鎮上,也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到了更偏僻的地方才會認為是鄉下。

在這裏開車就完全沒有什麼規則可言了,常歌不再係安全帶了,也毫不避諱的一邊開著車一邊抽著煙。路上偶爾看到三個人甚至四個人騎在一輛摩托車上也毫不驚奇,兩條行車道上有一條半橫七豎八的停著各種車,很多人在黃線上騎著電瓶車和自行車,殘疾人的柴油載客三輪車完全不理會紅燈,直接從右轉道上往左拐,隨處都能看到有汽車在逆行。

在一個沒有監控攝像頭和抓拍的十字路口,就隻有常歌和一輛公交車在紅燈前停了下來,別的車都大模大樣毫不猶豫的就開了過去,常歌後麵的一輛捷達好像嫌常歌擋了道,按著喇叭變道從常歌旁邊繞了過去,還陰沉著臉瞪了常歌一眼。

常歌不由的感覺自己反而像是個傻子。

已經許多年了,從大路通往公墓的幾百米小路一直都沒有修整,雖然不是田間的小泥路,但是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多少車的反複摧殘,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坑窪又陡然凸起一塊又一塊的水泥,低端車的減震器加上輕薄的車身開在上麵就仿佛是在十二級的台風中駕駛小帆船,把常歌手裏的煙都顛簸掉了。

小路本來就又髒又破,偏偏對麵又開來了一輛更髒更破的桑塔納,常歌已經把車開到很靠邊了好像還是錯不開桑塔納的車頭。常歌盯著右邊的倒車鏡盡量的把車貼到最靠邊的位置,一點點的調整方向,桑塔納也在盡量的往邊上靠。慢慢的,兩輛車終於錯開了車頭,然後倒車鏡貼著倒車鏡又慢慢的錯開了車身,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完成了會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