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半具屍體
市公安局的接待室裏坐著一位老人,老人的臉像黃土高坡龜裂的田地,滿是深深的皺紋,他的手局促地放在膝蓋下。
女警上前詢問道:“大爺,是您打的報警電話嗎?”
老人舔了舔幹裂的嘴唇,點了點頭,他那張像鐵犁一樣的手裏緊緊攥著一張打印的通告,正是趙四喜的通緝令。
老人和女兒、女婿住在夏鄉坊,女兒和女婿務農,他就在村子附近開了一家廢品回收站,收集鄉鄰的廢舊物品。老人平時自己也進城收廢品。他在城裏看到趙四喜的通緝令,猛然想起曾在村裏見過這個人,一次是這個人出來買早餐,一次是在廢品站門前。他覺得這個人的體貌和通緝犯有八成像,便撥打了報警電話。
夏鄉坊離城有八十公裏,隸屬東門派出所,市公安局下達通知,要求民警派員協查。
傍晚時分,兩位民警來到一棟民房前,這是一棟80年代蓋的紅磚瓦房,有三層樓高,大鐵門已經鏽跡斑斑了。民警拍打大門,老半天也沒人應門,兩人商量了一會,便離開了。
民警走後沒多久,西北牆角突然冒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來,那顆腦袋四下警覺地望望,又倏地縮了回去。
入夜,大鐵門咣當地打開了,一輛黑色的海福星從大門裏駛出。車子出了村,拐上一條小路,再開進玉米地裏,一個人從車裏躥出來,毛著腰,在田壟上小跑,鬼鬼祟祟地鑽進了玉米田裏。
過了一個星期,夏鄉坊出現了一股怪味道,那股味道若有若無,順著風在村裏飄散,而且味道越來越重,這股怪味的源頭來自一棟三層樓的民房。
趙磊和楊陽趕到民房,這兩人雖然經驗老到,見過不少血腥場麵,仍忍不住惡心,新來的一個刑警捂著嘴,臉色蒼白,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廁所橫七豎八堆著幾塊腐肉,這是屍體的殘肢,凶手用斧頭和菜刀肢解屍體,屍塊的斷麵露出斬斷的白骨。屍體已經開始腐爛,綠色黏稠的液體流了一地,液體裏還有蛆蟲在蠕動。
天氣悶熱,空氣中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楊陽皺了皺眉頭,“這裏隻有半具屍體。”
趙磊點了點頭,凶手可能會把碎肉通過下水道排走,但完整的屍塊是無法丟到下水道的。他查看了一遍房間,這是一棟出租房,房裏有簡單的生活設施,趙磊注意到房裏有一台冰箱,凶手沒有用冰箱來儲存屍體,顯然是怕用電量太高,引起房東的注意。
他和幾個刑警來到大院,院子裏土地平整,看不出有翻動的跡象,埋屍點會在哪裏呢?
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好在現在科技發達,肉眼看不到的事物可以借助儀器判斷。趙磊在院子分幾處采集了土樣,拿回刑偵科化驗,下午實驗室的結果出來了,土樣標本有血酶分子反應,顆粒鬆動,顯示近期有人翻動過泥土。
刑警把院子翻了個遍,掘地三尺,終於找到了一處掩埋得很深的坑道,坑道裏有半具屍體,受害者的臉已被毀,看不清麵目,從形體上判斷是一個男性,年齡在五十歲左右。
屍體被運回公安局,通過DNA比對,證實死者正是失蹤了多日、卷款潛逃的吳伯求!
2.最熟悉的陌生人
吳伯求的葬禮極盡簡單,隻請了親近的親戚和朋友,靈堂上長長的挽幛垂下來,有白幡、黑幛,整齊肅穆地分列兩邊。靈堂沒有設靈柩,沒有了瞻仰遺容這一項,來往吊唁的人默默地簽個到,鞠躬,然後送上花束便可離開了。
靈堂中央供著一個黑玉鎦金的骨灰盒,上方是吳伯求的遺像,依舊是和藹可親,默默地注視著吊唁的人們。
展楚翹見到了吳峰和冷蝶,時隔三個月在這種情形下見了麵,三個人是淚眼相對,欷歔不已。
吳家在A城也算有頭有臉的大家族,拿出了一百萬元的獎金給公安局,希望能早日抓獲殺害吳伯求的凶手,市局派趙磊為代表來參加追悼會。
天空一直灰蒙蒙的,下午時分應景飄起了小雨,細細的雨絲若有若無,蒼鬆翠柏在初秋涼意的洗滌下更顯青翠欲滴。
吳峰捧著骨灰盒走在送葬隊伍前列,母親跟在他身邊,他身後是冷蝶,展楚翹和趙磊撐著傘走在最後,不長的送葬隊伍,每個人都身著禮服,戴著黑紗,撐傘緩緩前行,井然有序。
墓地在陵園的最高處,也是墓園風水最好的地方,早有法師在那裏誦念佛經,超度亡靈了。塵歸塵,土歸土,誦經聲在清涼的空氣中連綿回蕩,不時響起的金鍾鈴聲清越空靈。
柏樹下站著一個婦人,戴著法式寬簷帽,微微仰著臉,精致的下巴緊繃著,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墨鏡,目光朝著陵墓的方向。她的表情悲愴,時不時掏出手帕來拭淚。
骨灰盒下葬,葬禮結束了,那個婦人最後望了一眼陵墓,轉身向山下走去,秀挺的背影漸漸融入山巒翠柏之中。
第二天上午,趙磊約展楚翹在茶餐廳見麵。展楚翹到了餐廳,趙磊還沒到,她找了一張桌子坐下,拿起菜單,打算先點一杯奶茶和一客魚子聖袋。正打算叫服務員,一個女人走了過來,在她對麵坐下。
展楚翹愣了一下,那個女人望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有話要說。兩人對望著,展楚翹手拿菜單,一時有點癡了,忘記了自己將要做什麼。
眼前的這張臉略帶風霜,但精致的五官,卻讓人可以忽略掉她的年齡,那雙眼睛這麼的溫柔,她深深地凝視著展楚翹。呃,為什麼這個人身上有一股說不出的熟悉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