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去看燈嗎?”少年揪了個草葉子叼在嘴裏玩。
“去。”
二人出了府便順著大路走。
少年名喚沈濟帆,算是已故的清風道長收養的孩子,自打他記事起,就泥猴似的滾在山上。
道人姓宋,名子默,字泊然。
這“子默”二字已足夠溫文爾雅,師父偏還要再賜“泊然”二字——淡泊名利,處事泰然。
沈濟帆時常覺得,正是一名一字將泊然道長束縛在了高處。
“這祁老爺也是奇,既然把兒子的性命看得極重,又為何不正經待客,隻把我們往偏廳引。”少年疊聲抱怨。
道人輕笑:“你看出來了?”
“這有何難?那椅子雖是雕了花的,卻極硬,我不信那些常來走動的官老爺子們坐得住!”
“他對我有疑,乃是常情。”道人不以為忤:“先師從未向他提過自己收有一徒,想必也未曾將下月的劫數告知。你我二人既是客,亦是晚輩,雖未入正堂,卻也不曾被怠慢,客從主便便是,莫要在小節上挑揀。”
沈濟帆仍舊忿忿:“道長之意,那老兒還要尋了人去將我們調查一二才是?既如此不信任,又何必擺出一副全然托付的架勢?”
這種人前人後各自一套的行事作風自是引得他極為不滿:“左右那公子哥兒說不必相助,咱們家去算了!”
宋子默也不惱,隻耐著性子同他解釋:“祁家於先師有恩,曾於危難時救他一命,先師立誓保祁家公子一世安穩,我承先師衣缽,受教多年,自當完成他的囑托、了卻他的心願,這便是我執意相幫之理。”
他知少年一心回護,需得把話攤開來講,繼續道:“祁公子要順應天意,那我便遂他意。原因有二,其一,我不強求於人,既他此次不願,我便下次再敘。其二,方才在府上我粗略算過,至少下月之前,府中並無發生變故之相,是以我才放心離去。”
“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道長給機會讓祁家先去查實我們的身份罷了。”沈濟帆小聲嘟囔:“道長總是這般優柔,我若不護著你,早晚你要被人欺負了去。”
“有帆兒護著我,我還怕什麼?”道人理了理少年的衣裳:“走吧,看燈去。”
沈濟帆立時將惱人的情緒丟到一邊,歡歡喜喜地隨人群湧進熱鬧的街巷。
夜晚各式花燈點亮了一條長龍,竟好似直通到天邊一般。
叫賣聲此起彼伏,吃的、玩的、雜耍賣藝的一應俱全。
那煎豆腐、油糕子、湯麵燙餅各色各樣,早都辨不清空氣裏頭的香氣是來自哪一樣。
“今日我算是見了大場麵了!”他眉眼彎彎,隻覺應接不暇,咬著糖葫蘆又要湊去看捏麵人。
道人也不拘著他,隻由著他逛。
忽而見前頭有一處堵了好些人,似是有什麼人鬧起來了,大家正圍著看熱鬧。
沈濟帆拉著道人三推兩擠地便衝到了最前麵。
有兩人正為了爭本書互不相讓,這會兒倒還沒動起手來,氣氛卻已劍拔弩張。
圍觀了片刻,沈濟帆聽旁邊的幾人小聲議論道:“這小王爺又跟賀公子對上了。”
他雙耳立時豎起,東拚西湊間將二人身份理了個大概。
那冷著臉略高一些的公子,應是他們說的賀家公子,另一位年紀小些、麵紅氣盛的,便該是他們口中的小王爺了。
沈濟帆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