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丁曉光被邊上嘮嗑的大媽吐痰的聲勢給拽回了現實。
上車的訊息也正好公告,候車室座位上坐著的,躺著的,趴著的旅客,一下子全都被點醒,紛紛以各種姿態擠進入站的隊伍裏。騷動的人群把丁曉光從回憶裏生生地拔了出來,待他回過神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搓了搓臉,起身拖著行李箱,擠上了火車,睡上了硬臥。
車廂裏也顯得十分擁擠,丁曉光睡的是中鋪,這鋪位倒還可以接受,沒法接受的是上下鋪的鋪友。下鋪是一位年輕的媽媽帶著大概五六歲的女兒,上鋪是一個兩百來斤的胖大叔。丁曉光雖然對小孩無任何惡意,但向來不喜歡坐車時身邊有小孩出沒。和往常一樣,這次的小孩依舊是個熊孩子。丁曉光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早已充滿了睡意,但奈何下鋪的小孩毫無睡意,折騰個沒完沒了,孩兒她媽也毫不加以阻止,手機裏鬥著地主,還開著外放。周遭幾位鋪友都是側眼加咳嗽,眼睛就快側成斜眼,嗓子都要咳出來了,也沒有起到一丁點效果。倒是丁曉光的上鋪發飆了,一聲大喝,熊孩子瞬間被治住,孩兒她媽正想反擊,抬頭一瞅,被胖大叔懸在半空中碩大且猙獰的臉龐給鎮住了。娘倆再也不敢吱聲,拾掇拾掇,安靜睡去。大叔這一喝,也把丁曉光震的睡意全無,更為不安的是,丁曉光總擔心上鋪可能隨時要塌下來。這火車安排鋪位要是能考慮到體重那就好了。
比起上鋪要塌下來帶來的不安,還有一個原因也令丁曉光十分不安,那就是大叔的臭腳。塌下來是一瞬間的事,而臭腳味彌漫是整宿的事。這讓他很鬱悶。
臭腳仿佛是火車臥鋪的一種另類文化,但臭腳不可恥,可恥的是還把臭腳露出來讓大家都接受“熏陶”,那就不僅僅隻是臭腳的問題了,那還是臭不要臉的問題。
正當丁曉光沉浸在鬱悶之中,不知如何緩解內心的惆悵之時,上鋪如雷鳴般的鼾聲已經開始響了起來。那韻律,時而如喇叭,時而如哨子,時而如二胡,一人就組了個樂隊,交響不斷,這就令他更加鬱悶了。
丁曉光是一個對不良現象會迸發極度憤懣的人,但憤懣也隻保留在自己內心,隨它翻江倒海,散發到麵部的情緒是毫無情緒,波瀾不驚。
丁曉光的憤懣好似與生俱來,過去的他,還沒有現在這麼慫。很久以前的他,那是有憤必發。有好多的事實都能證明。
比如八歲那年,丁曉光在自家房子的屋頂躺著曬太陽的時候,偶然看到了隔壁的阿姨被村裏的叔叔按在桌子上,叫聲詭異,且大叔的身體搖擺幅度很大,阿姨叫聲很慘但表情又好像不慘的樣子,他認為那時阿姨一定是被欺負了還不敢聲張,於是他十分憤懣,而後發揚了紅領巾精神,向隔壁叔叔進行了詳實的舉報。多少年後他才恍然醒悟,原來那不是打架。
再比如初一那年,丁曉光在一次上學的途中,看到一個小姑娘被幾個小混混欺負,丁曉光十分憤懣,隨手從路邊抄了一塊板磚就掄了上去,結果是自己被揍翻在地,之後還在醫院躺了兩周,更為雪上加霜的是,他還被那個他想解救的小姑娘指證為流氓。見義勇為不成,反被學校記過,而後還倒賠了對方幾個混混醫藥費。那一年,丁曉光成為了校園風雲人物,由於成績突出,他被稱為“猥瑣學霸”。
丁曉光的憤懣,其實看得出來,是一種嫉惡如仇的外在表現,隻不過在很多場合,他的嫉惡如仇是那麼的不合時宜,而他抒發憤懣的方式,又很難拿捏得恰到好處。隨著歲月的推移,社會的打磨,老師的教育和丁母的修理等多方不約而同的合力作用下,特別是在經過多次抒發憤懣以失敗告終,並留下諸多慘痛教訓後,丁曉光深刻地總結了經驗。於是自高中起,他就再也不敢輕易地讓憤懣外放了。但後來事實證明,丁曉光經驗總結得還是不夠,在大學時又一不小心放了幾次,結果也是一言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