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很快體驗完了在城市的生活,在幫林東做“苦力”的過程中,還攢到了兩百塊錢。
想起來已經有兩個星期沒見到爺爺了,自己在旅途中竟然完全沒有想起爺爺的時刻。
他決定給爺爺買點什麼,看著火車站商店裏琳琅滿目的商品,他最終選擇了一盒山楂條,他覺得爺爺應該會喜歡這個。
火車這一次來得很快,溪這回有經驗了,馬上按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窗外白雲朵朵,樹梢正對著田野,火車開動以後,時時看見正在覓食的牛羊,光影變換中,遠方水庫如明鏡輝映,正好路過日落。
火車上的時鍾顯示不過過了四個小時,溪卻覺得沿路風光順著過往的回憶,一幕幕蔓延聯結到心裏。
日落黃昏,天邊和鳥群互相映襯,雲層變成橘黃色,光從下車的人身上降落。
溪看著他無比熟悉的城市,山川小溪不停歇地漂流,從田埂吹過的風,大街小巷裏奔跑的孩童,手裏還搖曳著紙風箏。
城市和城市之間,原來也是有區別的嗎?
他說不清楚這種感覺,隻是覺得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看著熟悉的一切,讓人很有安全感。
這種感覺就像鳥兒歸巢的自在,無論什麼時候,這裏的大門都為他敞開。
鳳萊對他們說:“從火車站回家,還要搭乘五路公交車。路線不同,目的地也不同。”
那時候上車後要用硬幣支付,硬幣扔下去就會叮咚一聲,司機就會心領神會地點頭通過。
公交車左搖右晃,溪的身體搖擺了一會兒,才穩定下來,找了一個座位。
公交車搖晃的時候,那些掛在上方的三腳架扶手也在晃動,此時溪還夠不到那些扶手。
他隻覺得,坐公交車比坐在牛背上搖晃得還要劇烈,不過還不至於意外把腰椎骨摔壞。
山雀和小老鼠上了車以後,就處處摸索,嘰嘰喳喳地聊個不停,下了車,他們兩個還在聊。
再次見到爺爺的院子,一切依舊,棚子裏的豬還在哞哞的低哼著,爺爺這個時候不在家,還在田野裏種菜。
歐陽英早早就得到了他們要回來的消息,做了粘糯香甜的糯米糍。
他們每人一聲奶奶,把歐陽英叫得笑嗬嗬。
糯米糍和白糖芝麻配在一起,香甜的味道包裹住口腔,滿足了小孩子對於糖的愛好。
歐陽英做糖包,糖葫蘆,冰糖雪梨各種童年零食也是得心應手。
山雀和小老鼠吃起來更是狼吞虎咽,毫無形象可言。
歐陽英喜歡坐著搖椅,在陽光下溫柔地撫摸他們的頭,更是一個碗都不讓他們洗。
溪好奇奶奶和同鄉人不同的口音,於是就問了起來,他聽說過最完整的版本,應該是這樣的。
歐陽英算整個家庭裏來曆最特殊的人,她從小就生活在深山老林裏,男尊女卑觀念使得她沒有上學的機會。
歐陽英有過前夫,患了傷寒,七年後走了,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靠著替人洗衣做飯的活周轉生活。
村裏人也同情她,可誰都沒拿不出錢救濟,前夫在鎮裏有些關係,弟弟阿方的人將她介紹給了一個廣東人,這個人就是溪的爺爺——周桂。
一九八六年,阿方深知小城鎮沒有出人頭地的日子,正好也要去廣東,就同歐陽英上了同一輛火車,一路上幫了歐陽英解決不少文字難題。
周桂家裏祖上財產在一九七六年以前,就被沒收得差不多了,但凡靠苦力吃飯的人,大多數人都不和他成親。
周桂後來雖然也做起了雜工來,但也早已經是三十而立的人了,談不上嫁妝陪襯,更談不上浪漫,隻想有個人過日子,總不可能一輩子打光棍。
自打看見歐陽英拖家帶口來到他麵前,他先是佩服這個女人,冒著風雪不遠萬裏地就敢來。
原來自己賺的錢吃自己的,現在變成了自己的錢要被五個人吃了,自己的錢袋子會不會變得空空如也,周桂也不去想了。
有個人一起過也好,這樣安穩。
周桂端詳著三個孩子,發現他們都很愛吃辣,一頓沒有辣椒就像要了他們的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