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嚴想安慰他,走過來喊了聲:
“孝和!”
王孝和一把拉住老嚴,說:
“老嚴!你把真實情況告訴我,什麼消息,我都能經受得住……我,我經得起考驗!”
老嚴直直地望著王孝和:
“好!我們也不能再對你隱瞞了。明天是9月27日,你的上訴被駁回了,敵人準備在明天對你下毒手……你要特別鎮靜。”
這消息來得還是太突然了。盡管王孝和他有為革命犧牲的決心,他在敵人的殘殺麵前是不會害怕的;但是,時間太匆促了。就是在明天嗎?就是在明天他就被敵人殺害了嗎?王孝和猛地站起來,提著腳鐐,當當地衝過來又衝過去。最後,他又一個人靜靜地坐下來了。
老嚴難過地擦了擦眼睛,停了半天才說:
“孝和同誌,外麵報上宣布了你執刑的日期。你不要難過!你已經完成了一個共產黨員應該完成的任務!”
王孝和像一座銅像似的立在那裏,動也沒有動。
老嚴說:
“你現在有什麼要準備的嗎?有什麼話要對我們說嗎?”
要做的事太多了,要說的話也太多了。
隻是時間是這麼短促啊。
可是,就在這短促的時間裏,王孝和他不能不最先想到這個問題。
“老嚴同誌,我有一個問題:行刑的時候,我能不能喊共產黨萬歲!”
老嚴想了想,一時回答不上。
王孝和說:
“湯司令死的時候,他不是喊了嗎?”
老嚴覺得這容易明白,便說:
“他不同,湯司令是公開的共產黨員,他當然可以喊。”
王孝和覺得老嚴好像沒有明白他的意思,補了一句說:
“我要喊共產黨萬歲!我要在臨死之前為黨做最後一次工作!用我們黨這光榮偉大的名字,號召人民起來跟敵人作鬥爭!”王孝和越說越激動。他現在把個人的痛苦完全丟開了。
他仿佛一個在火線上要求衝鋒的戰士,他要吹著衝鋒號朝敵人殺去。
老嚴把頭低下去了,他很為難地說:
“孝和同誌,不同呀,很難呀!現在敵人還不知道你是黨員……”
王孝和從老嚴的話裏,忽然感到他的希望不能達到了,很吃驚地怔了一下:
“怎麼!我不能喊嗎?我不能向黨告別嗎?”
老嚴麵對著王孝和這些問題,有許多話他真難回答!像王孝和這樣一個堅決向敵人作鬥爭的共產黨員,在他臨死的時候,他為什麼不可以站在黨的立場,高喊共產黨萬歲呢?他完全有這個權利!他完全可以喊……可是老嚴卻對他說:
“孝和同誌,你再想一想!你一喊共產黨萬歲,敵人的懷疑就得到證實,他們就會追查和你來往的人。再說,敵人造謠是共產黨用鐵屑破壞電力公司,你一喊,群眾就容易上敵人的當。所以就是犧牲,就是決心為黨獻出一切,我們也要考慮對黨對革命有不有利!”
老嚴的話,老嚴話裏的每一個字,在王孝和的心裏增添了多少責任和力量。使他的眼睛也更明亮了起來。
“對!我不能喊!我是黨員也不能喊。”
王孝和堅強地說著。
(十四)
在這最後的時刻裏,王孝和心裏倒覺得十分安靜。
他很早很早就作好準備,作好犧牲的準備。
他穿上了一身幹淨衣裳,洗好頭,洗好臉,穿得整整齊齊地坐在那裏等著。他仿佛不是去死,而是去完成一項十分光榮的任務。
小犯人走過來,悄悄地說:
“王大哥,你要的東西,找來了!”
王孝和接過來一支禿毛筆和幾張草紙,這是他托這位小難友幫他找來的。
他準備用這來寫遺書,寫給黨,寫給他媽媽和愛人。
夜很深了,四周一片寂靜。
王孝和提著筆,麵對著幾張黃黃的草紙,他要和他最親愛的人告別!和他們說最後的知心話。
王孝和飛快地寫著:
第一句話,告訴黨,我沒有辜負黨的培養和希望,我的整個生命都是屬於黨的……王孝和又寫第二封:
親愛的母親:我再不能看到你老人家了……請你老不要傷心……接著又寫第三封:
玉瑛,不要難過!好好教育兩個孩子,告訴他們,他們的父親是被誰殺害的?要為我報仇……王孝和寫寫又停下,看看睡著的難友,又望望漆黑的窗外,他的心在一陣陣地絞痛。
寫啊!寫不完這二十五年的生命,和對未來生活的向往。但
是,他要寫,他要把他一生的歡樂和痛苦都寫在紙上,把他一生的愛和恨,一生的理想和希望統統寫在這紙上,寫出來告訴他的親人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