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3)

我推開他的手,拉他躺下,道:“我隻是說假如,假如我一小心生了兒子。”

他仍盯著我,眸中暗淡隱去,相反閃出奕奕亮光,道:“若曦,讓太醫再瞧一瞧,你的身子已不似以前那麼贏弱了。”

我垂下眼瞼,仍執拗地道:“你還沒有說,行不行。”

他抬起我的臉,盯著我的眸子,抿唇淺笑了下,道:“有了再說也不遲。”

心中有些許欣喜的同時,也有一絲絲的鬱悶,欣喜的是他似是已經平複了心緒,鬱悶的是他並沒有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複。

看他麵上帶著怪異的笑,心中的氣悶不已,用力把他的身子扳過去,對著他的後背,咬牙揮舞著拳頭。他猛地一個轉身,我訕訕笑笑,收回雙手,慢慢轉過身子,送給他一個後背。

他啞噪笑了兩聲,翻過我的身子,下巴抵著我的頭,緊摟著我。

自此後,許是他覺察到了什麼,每日回房的時間略早了一些,我心中氣悶之極,卻又無可奈何。

待事情全部查清,弘時被撤去黃帶,並交給他的十二皇叔允祹約束養瞻。也因此事,本已再過兩日便到年末的皇宮也無喜慶氛圍,宮女太監們依舊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

心中不暢,在宮裏信步亂走。

忽然陣陣銀鈴般的童聲笑聲傳來,宛如在寒冬臘月裏走夜路的人,忽然看著前方一盆火紅的炭爐等著自己一般。

我循聲看去,原來是承歡領著一群孩子堆雪人,我心中一鬆,舉步走了過去。

這些孩子是各個王府裏年齡較小的格格、貝勒們,應是入宮參加除夕皇室家宴的。步子剛落,承歡已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

她靴子褲腳都已濕透,上麵結了一層薄冰,撫撫她已凍的通紅的臉,笑斥道:“野丫頭,越來越沒有女兒家的樣子了。”

她努努嘴,然後大笑道:“沒有女兒家的樣子,那也是姑姑的錯,姑姑也沒把承歡當做女兒家教。”

這丫頭是越發的伶牙俐齒,心中正感無奈,身後已傳來了揶揄的輕笑聲:“承歡說的沒錯。”

我瞪一眼已走到身側的弘曆,笑斥道:“這些日子不見,還是這副模樣。”

他灑然一笑,反問道:“哪副樣子?”承歡已走到他麵前,仰起頭,道:“你說話不算數,說過回來就找我的,現在才來。”弘曆張了張嘴,卻沒說什麼,我笑著搖了搖頭,再感無奈,遂不再說話。

他自景陵回來後我一直沒見他,一直不知他傷得如何,上下打量他幾眼,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妥。他眸中一黯,垂首默一陣,又抬起頭,正要開口說話,承歡卻開口道:“要懲罰你一下才行。”

弘曆眉梢一揚,嘴角隱著絲笑,卻又抑住,板著臉,問:“要如何懲罰?”

承歡似是早已想好,聞言,馬上接口道:“聽姐姐們說,往年京城裏元宵節的花燈很美,比宮裏的還好看,你帶著我和姑姑去看吧?”

和弘曆相視一笑,兩人有默契地不吭聲,承歡仰首等了會,有些不耐道:“去不去嗎?”

弘曆帶著探尋的目光看我了下,我思量一刻,微微點了下頭。承歡一看,轉身就要往雪人方向跑,我忙拉回她,道:“如果你乖乖地練曲子,那可以考慮一下。”

承歡小臉一皺,我搖搖頭,轉身往回走去。承歡步子更快,一溜煙地跑了,邊跑邊大聲道:“我這就回去練。”

身後趨步跟著的弘曆大笑起來,道:“其實承歡說得不錯,她沒有一點女兒家的樣子,你要負大部分責任。”

我步子緩了一瞬,待他走近,道:“傷在哪了?”

他捋起了袖子,一條長長的裹布從手肘直包到手腕,微微一笑道:“隻是劃傷了皮肉,沒傷到筋骨,不打緊。”

我心頭突地湧出絲絲悲傷,不為這個傷口,隻為這紫禁城的親情,權位真的是如此重要嗎?重要到不顧父子、不顧同胞,那萬人之上的寶座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

他默看我一陣,忽地笑起來,道:“你這種表情是為了我?”

我脫口道:“你很高興吧,以後前途可謂一片光明。”話一出唇,就後悔不已。

他麵色瞬間通紅,沉聲道:“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那個位置是能者居之,明白人應該知道如若自己沒那能力,即使做上了,那也是為難自己,正好,我也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完,怒瞪我一眼,居然拂袖而去,我心中錯愕,自己的確有些口不擇言。我躊躇一瞬,疾走兩步,道:“是我說的不對,別生氣了,朋友。”

他腳步一頓,停了下來,回身瞅我一眼,道:“有人急赤白咧亂發脾氣,是不是因為此事傷了皇阿瑪的心,有人找不著出氣的地方,正好我愣頭愣腦的巴巴趕來了。”

我麵色一赧,被他說中了心事,麵子有些掛不住。微垂頭轉身往回走去,背後傳來他的笑語聲:“正月十五去看燈,這作為我的補償。”

承歡的懲罰,他的補償,自己出宮一趟還能有這麼大的用處,心中莫名一暖,輕笑了起來。

緩步往回走去,腦中驀然想起弘曆的話,他說自己是明白人,可他明白什麼呢?有時候感覺很了解他,又有時候覺得對他是一無所知。總覺得眼前的他不是真實的他,他似乎城府極深,又似乎清純如白紙。據史書記載,他是一個到處留情的風流天子,可到目前為止,除見過他十二、三時用眼睛瞟瞟小宮女、熹妃往他宮裏安置一個阿桑外,這些年從未聽聞他有男女方麵的事情。

想了幾圈,仍是想不出個所以然,遂甩甩腦袋,覺得自己想得多餘,不由自主的猜測別人的心思,這個毛病似是再也改不過來了。

高無庸領著玉匠孫天佑自對麵而來,見到我,高無庸快步過來,道:“姑娘,皇上剛遣了小順子去西暖閣找你,原來你在這,皇上在養心殿,你過去吧。”見他麵露喜色,我心中有些納悶。

進了大殿,他抬起頭,朝我淡淡一笑。

瞥了眼案子上的折子,我站在階下,道:“找我有事?”

他笑看了下身側,我拾階而上,走過去仍是擠坐在他的身邊,笑道:“讓我來不是看你批閱奏章的吧?”

聞言,他微搖頭,把攤著的折子收起,抬頭默盯著我,眸底蘊著融融深情,和他對視了一會,麵上一熱,遂低下頭伏在案子上。

他在耳邊輕笑,道:“嬌羞如花,就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引誘我。”聞言,心中一鬆,他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如此輕鬆了,抬起頭,默盯著他。他許是知道我為何這樣,仍是輕笑著,從案子一角拿起一個淡紫色的精致錦盒遞給我,並用眼神示意打開。

一切答案都在盒中嗎?

仍看著他,他輕點了下頭,我有些疑惑,慢慢打開了它,一對別致的耳環躺在白綢襯底上。

說它別致,是因為它的做工、樣式極是特別,如先前的鏈子一樣,細若發絲的銀絲穿著一顆顆珍珠般小玉珠,如流蘇一樣垂了下去,流蘇的底端是同色的玉雕成的木蘭花,那小小的木蘭花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整朵花。再說那玉,羊脂白玉中含著若有若無的淡紫絲,羊脂白玉很少有這種含異色的,應也是稀有之物。我有些愛不釋手,翻來覆去的看著它,有些不可置信,三百年前的清朝,居然可以手工雕琢出來如此精致的東西。難怪會看見高無庸領著孫天佑,相信這活,除了他,別人是做不出來的。

見我呆呆地望著耳環,他笑意漸濃,拿起其中一個,輕柔地欲為我戴上,感覺到他的手有意無意地輕蹭我的脖頸,我麵上一熱,他抑不住輕笑出聲。我此刻許是麵紅耳赤,隻覺得兩頰火燒,我起身欲走開,耳朵卻是一痛,這才發覺他還沒有戴上。微垂著眼瞼任由他戴,心中暖融融的。

他許是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擺弄了許久才把兩隻都成功戴上。然後,身子向後退了退,微微笑著打量著我,看了會兒,他點點頭,正色道:“果然增色不少。”

聽他的口氣好像我是極醜無比的女子一般,我心中有些好笑,難道這也算是解壓的一種途徑。但這樣如果能使他開懷,我也樂於配合,於是,輕笑著道:“上天造就我這種醜女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的。”

他微愣,隨即又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道:“你的意思不就是說,醜女嫁給了賴漢子,歪理還真是不少。”

笑瞟了眼案子上的奏章,道:“你還是先忙吧,要不然,又要熬夜。”

他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抿唇輕笑,垂首看起了奏章。我站起來欲出去,他未抬頭,道:“留下來陪我。”

我道:“我去泡壺茶。”

去偏殿茶房拿回一壺茶,一口一口地啜著,慢慢打發著時間。

不知不覺中一壺茶已被我喝光,心中有些暗笑,自己也有牛飲的一天,他似是一直都注意著我。見我搖了搖茶壺,輕搖了搖頭,輕歎了口氣。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前邁兩步作勢要出去,他露出一張略帶歉意的臉微微地笑著。心中滿意他的表現,笑著坐了下來。

他低頭又看起折子,我斂了笑,心中一陣感動,這是人們口中陰狠殘酷的他嗎,……。

正在出神,高無庸躡著步子輕無聲音走了進來,行禮後道:“皇上,太醫已候在了外麵,可否現在就宣。”

胤禛已恢複往日的清冷麵色,淡淡地道:“現在宣。”

我一愣,他似是沒什麼不妥,站起來,正欲開口詢問,太醫躬身垂首進了殿。我咽下想說的話,用眼神詢問他,他掠我一眼,道:“這些日子,朕身子易乏,你瞧瞧。”

太醫上前,把兩指搭於胤禛手腕上,仔細地把起脈來。我緊盯著太醫的神色,希望從他臉上先看出一些端倪。

胤禛卻依然看著案上的折子,似是對太醫的診斷並不在意。

太醫的眉頭先是緊蹙,後又逐漸舒展,我揪起心也隨之一鬆。太醫向退兩步,謙恭地道:“皇上身子表象並無大礙,隻是長期過於操勞,又睡眠不足,身子有些虛。”

胤禛聽後,輕頜下首,淡聲吩咐:“她身子也有些不適,你順帶著瞧瞧。”

霎時,心中明白了他為何如此,無奈輕歎,趁著太醫低頭把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則是不在意地微微笑了下。

太醫起身,對著他道:“姑娘脈象平穩,身體並無病症。”

自己的身子自己本來就清楚,我怒瞥他一眼,正遇上他的目光自太醫身上掃過來,他的眸中隱蘊著激動欣喜,我心中一顫,心中微怒散了去。

他盯著我,向太醫問:“確定沒有病症?”

太醫微愣,飛快地抬頭看他一眼,又急急低了下去,恐惶道:“許是臣的醫術不精,微臣的診斷確實是沒有病症。”不等胤禛開口,太醫又續道:“上次姑娘咳血,隻是一時急怒攻心,並沒有落下後遺症。”

浴桶裏的水漸涼,我仍是不想起身,珠簾輕響,屏風外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忙把身子又向水裏縮了縮。

他站在桶外,凝目盯著我,道:“即使不想見我,也不能一直這麼泡著。”他彎起,徑自把我抱出,起身往床邊走去。

這幾日天正寒,地龍燒得也正旺,房中溫度並不低,可泡得時間過長,身上依舊沒有一絲熱氣。想靠近他取暖,心中又有些不情願,隻好蜷曲著身子,緊捂著被子瑟瑟發抖。

他輕歎道:“我並不是非要你為我生個孩兒,一來,我確實擔心你的身體,二來,你我年齡懸殊,如若我們沒有孩兒,我百年之後,誰來陪你。”

心猛地一抽,‘百年後’旋在腦際,徘徊不去。

靜默一瞬,身子向他移去,他輕攬我入懷,撫著我的背,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兒重複我們的路,可你也清楚除弘曆外,弘時不成材,弘晝懦弱,六十又太小。”

我道:“我已死過一次,既然能再世為人,隻想一心一意陪在你身邊,也隻想為我愛的人生一個孩子,但是每逢想起自己的兒女是皇子皇孫,我就止不住想別的,就開始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