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2 / 3)

那拉氏笑道:“真是傻孩子,兩年後你更回不了宮了。到那時,恐怕見你一麵都要個一年半載的。”承歡一怔,麵帶迷茫神色,那拉氏笑意擴大:“蒙古伊爾根覺羅族的王妃,和蘇完瓜爾佳王爺是姻親,阿瑪又是大清的王爺,承歡,福分真是不淺啊。”

承歡滿麵羞色,雙手捂著臉:“娘娘取笑承歡。”眾人跟著笑了起來,熹妃邊笑邊道:“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這孩子以前和弘曆總是形影不離,這些日子,不在宮裏,還真有些不習慣。兩年後,再隨著伊爾根覺羅族的小王子嫁到蒙古,還真是見麵難了。”

兆佳氏柔和的目光注視著承歡:“唉,兒女大了,總歸是要嫁人的。隻是,王爺怕是要難過了。”承歡紅著臉站起來,快步走到我身邊,輕聲道:“姑姑,別讓她們再說了,羞死了。”我看著麵若桃花的她,輕輕歎了口氣:“好好珍惜這兩年,有些事情錯過了,就永遠無法彌補了。”承歡一呆,疑慮地問:“姑姑,你為何這麼說。”

我握住她的手,看一眼對麵的綠蕪,再一次輕輕的歎氣。

“妹妹。”不知何時,思緒又開始了飄忽不定,扭頭笑著問熹妃:“姐姐叫我何事?”她嘴角蘊著笑意輕聲問:“妹妹一直眉宇不展,可是有什麼難解之事?”我笑著搖搖頭,道:“昨夜沒有睡好,人有些困。”

她溫和的笑笑:“帶孩子是很花精力的,我們麵也見了,也聊了一陣子。不如你向皇後娘娘告個假,回去歇歇吧。”身邊的承歡開心的道:“正好,也有陣子沒見弘曆哥哥和嫂嫂了,我隨著姑姑一起走。”

薄霧已經散了,陽光透過左右搖曳的枝葉,柔和的灑了下來。望著身邊不停說話的承歡,我輕輕歎口氣。

承歡側著臉盯著我有解的問“姑姑,你今日為何總對著承歡歎氣,可是承歡做錯了什麼嗎?”我搖搖頭:“你沒有做錯事,這些日子,你在園子裏過得可好,開心嗎?”承歡默了一會道:“我知道姑姑想問什麼,姑姑你以後不用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停下腳步,靜靜望著她,她麵容平靜、目光清澈。過了一會兒,我撫撫她的頭,點了點頭,她淺淺一笑,轉身離去。

斜靠在院子裏的躺椅上,一邊靜靜的看書,一邊煮茶。

耳邊不時的傳來弘瀚開心的笑聲,我側過身子,看著坐在石桌邊的巧慧不停的逗著弘瀚,微微呆了呆,即而心中暖暖的。

自那日坤寧宮歸來,一直刻意呆在西暖閣裏,一心一意過自己的生活。發現自己在這樣的生活狀態下,的確心神平靜,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

微微笑著,盯著兩人,巧慧望了我一眼,道:“小姐,水都煮幹了。”我‘啊’的一聲,慌忙直起身子,拿開壺蓋,水麵上已出現沫餑。小心的把沫餑杓出,置於旁邊的熟盂之中,然後蓋在蓋子,繼續燒煮。

巧慧搖搖頭,笑著道:“和我家小姐一樣,喝茶也喝的花樣百出,以前是泡茶,這幾日一如著了魔一般,不停的練習煮茶。難道換換方法、換換不同的水,茶水還能喝出其他的味道。”

聞言,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精茗蘊香,借水而發,無水不可與論茶也。’,茶的色、香、味必須依靠好水才能顯現。稍次的茶用特別好的水泡飲,茶性借之而充分顯現,變成上好的茶;反之,用稍次的水泡上好的茶,茶性就不能充分發揮而成次茶。”

“所謂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試茶十分,茶隻八分耳。品茶者為何會對煮茶的水極為重視,那是因為水的品質對茶湯的質量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你難道沒有聽到“龍井茶,虎跑水”、“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這些都茶與水的最佳組合。”

洋洋灑灑的說了一陣子,扭過頭,卻看見巧慧正抱著已睡熟的弘瀚盯著院門。

胤禛站在院門,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巧慧抱著弘瀚微微施了一福便退下去,他緩步走過來,坐於我的對麵。

我拿開壺蓋,水已然波滾浪湧,我將盛出的沫餑放入壺中少許,待茶湯煮好,均勻的斟入茶碗。然後,抬起頭,笑著道:“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他嘴角微抿,端起茶碗,慢慢喝了一口,放下茶碗笑著道:“寓意不錯,但味道比著以前泡的茶,稍微差了些。”我重重歎口氣,皺著眉道:“真的不好?”

他伸手撫撫我的額頭,後拿起我放於桌邊的書,輕聲道:“許次紓,‘茶疏’。”我‘唉’一聲,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不用細品,就發現他說的不錯,確實差了一些。

他隨手翻了幾頁,頭未抬,淡淡地笑著道:“這幾日你有心事。”我點點頭,盯著他道:“在你心裏,到底是以前的我好,還是現在的我好。”他抬起頭,眉毛輕挑:“你所指的以前和現在,以何為界。”

我撫撫自己的臉,舒口氣,皺著眉道:“以‘變臉’為界。”聞言,他好笑的盯著我:“‘變臉’前,我總在為你擔心,因為你的腦中所有的思想都和其他女子不同,我是擔心你有一天,會突然離我而去。”

他斂了臉上的笑容,默默看我一陣,才低聲道:“而‘變臉’後,你平和了許多,有些時候雖然不是自己心中想做的事、想說的話,為了我,你都會去做、去說。這樣的你,令我心痛。每次見你強迫自己改變,我都不由自主責怪自己。”

我靜靜的注視著他,內心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原來自己在痛苦的時候,他也是感同身受著我的苦痛的。兩人默默相望了一會,他道:“你隻要做回原來的你就好。”我點了點頭,他麵色一鬆,端起茶碗慢慢喝了起來。

我籲口氣,向後斜靠在椅背上,覺得整個人覺得輕鬆無比。用手遮住林木間隙透下來的陽光,眯著眼問:“十三回園子了嗎?”

等了一會,卻聽不見他的聲音,我疑惑的睜開眼,卻見他兩手抓著躺椅兩側的手柄,整個人探著身子站在我的麵前,我麵上一熱,欲支起身子,微微動了一下,卻發現兩人竟臉貼著臉。我抬起胳膊,推了他一下:“院門還開著呢?”他啞著噪子一笑,鬆開椅柄上的手,抓著我的手,拉我起身。

他緩緩坐在椅子上,盯著我麵帶淺笑,然後,對我伸出了雙手,我麵上一熱,匆忙向院門望了一眼。他微笑著搖搖頭,收回了雙手,靠在椅背上,閉上了雙眼,我輕咬下唇,略一沉吟,走過去關上門。回身,坐在他的腿上。

他眼依然閉著,雙手環在我的腰際,拉我入懷,靠在他的身上。兩人靜靜的不發一言,半晌後,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在心裏暗暗歎口氣,他確實太累了。輕輕的拉開他的手,欲站起來。

“十三今日起身去江南了。”他睜開雙眼:“估計得月餘還能回來。”我一怔,盯著他問:“前些日子,你不是要說派侍郎王璣、彭維新去嗎,為什麼突然又要十三也去?”他眉宇微蹙,歎口氣道:“清理積欠,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辦完的差事,如果不讓十三先去立立規矩,難免會發生地方官員、鄉紳賄賂京官,如果他們有了一致的利益,積欠就不會到國庫,朝廷的這個決策也將一點用處也沒有。”

我無奈的扯了扯嘴角,但仍有一些不甘心:“果親王允禮去難道不行嗎?”他複又閉上眼睛,淡淡地說道:“朝廷裏沒有比十三更適合的人了。”

心中知道他說的確實是實情,這種擔子也隻有十三能挑得起來。

胤禛繼位之初,財政混亂,經濟出現衰退的趨勢。為振興經濟,首先要整頓財政。他把這個帶有戰略意義的任務交給了十三,命十三總理戶部三庫事務,掌握了朝廷的財政大權,“專司各省事件及一切奏銷錢糧”。這幾年時間裏,十三把全部的精力都傾注在朝廷的財政經濟大業上。經過十三一番苦心經理,“稽核精密,出納有經,徑竇為之肅清,府庫歲有餘羨,國用益饒”。近兩年,國庫豐盈、國力大增,胤禛下旨分給他的莊田、並賞銀二十三萬兩,支領官物六年。但十三奏辭不受,經勉諭再三,最後隻接受賞銀十三萬兩。

默默出了會神,扭頭看看他麵帶倦色,伸手撫撫微鎖的眉頭,在心中暗暗歎氣。

我起身坐在他方才坐過的椅子上,端起涼茶,默默抿著。

“皇上,奴才有事稟報。”忽聽院門外傳來高無庸的聲音,我心中一驚,看了眼已然睡熟的他。

高無庸跟隨胤禛多年,如果沒有緊要的事,他不是會在這個時候來的。我急忙起身,拉開院門,高無庸垂著眼臉站在門口:“娘娘,廣東、福建兩省知府有急奏。”我接過奏章,交待他等在原地。

輕搖搖他的臂膀,他一驚,一下子坐了起來:“可是有事?”我點點頭,把奏章遞過去。他麵容一肅,專注地看了起來。默默站了會,心中暗自揣測,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繞過他,靜靜坐在他對麵。

過了一會,他眉宇舒展,我暗鬆一口氣,看來並不是棘手的事。他盯著奏章又默看一陣子,忽然淡淡地笑道:“我們大清所管轄的所有省份,語言都統一起來,你覺得怎樣?”我微微一怔:“當然好啊,如果語言統一,溝通就沒有障礙。沒了這些障礙,商旅們通商、學子們的言論都沒有了障礙,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

他眸中含笑,默盯我一陣子,才叫高無庸進來,吩咐道:“給張廷玉說,朝廷不會更改已下的旨,朝廷還會再下一道旨,如若這兩省的學子沒有學習官話,八年以後停止其科舉考試。”

高無庸連連應‘是’,緊接著匆促的走了出去。我怔了一瞬,有些反應過來他為何會這麼問,他應該是命閩粵人士學習官話。但轉念想想,三百年以後的現代,東南沿海的依舊很多人說閩粵語,看來此次的決定並沒有獲得很大的成功。

默了一會兒,抬起頭,卻發現他靜默的盯著我,兩人靜靜對視一會,他淺笑著問:“處心積慮的為十三創造和承歡相聚的時間,本是一番好意,可是別因此讓綠蕪的日子更加難過。”

我一怔,但隨即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我微微一笑道:“雖然十三的其他福晉可能會對綠蕪心懷不滿,但有了你的親口聖諭,相信她們也不敢造次。再說,綠蕪也不會現在意這些無謂的事,隻要能和十三、承歡生活在一起,她就是幸福的。”

他抿嘴微微一笑,低下頭端起了茶碗。我心中突然酸澀不已,忍不住在內心苦笑,喃喃地道:“比著生死離別,這又算得了什麼呢?”他手一頓,茶碗停在了半空,盯著我道:“若曦,為何會說樣說?”

我呆呆望著他:“如果十三有一天突然去了,至少綠蕪和承歡有一段美好的回憶做個念想。”他麵容肅然,靜靜地盯著我,眸中有絲冷意:“不準胡說,十三正當壯年,又怎會突然去了。”他頓一下,又續道:“以後休要再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朕繼位之初,財政混亂,沒有錢花,朕……我要想政治一新就是一句空話。皇阿瑪留下的戶部,曆年‘庫銀虧空數百萬兩’,錢糧匱乏,國庫空虛,管理上積弊叢生。十三弟將整理財政、清查賦稅。為此殫精竭慮,夙夜匪懈,豁出命來理事。十三弟上任時,滯積案牘如山。他革除舊有陋習,獎勵富有進取精神和創造能力的官吏和辦事人員,並明確規定完成整頓任務的期限。一手懸鞭揮策,一手獎以利祿,效果異常明顯。四十日期限一到,舊案數千,悉經理就緒,部務於是一清。我是不會讓他這麼早去的,我需要他,我……,朕的江山也需要他。”他說得極快,以至於麵孔都有些微紅。

我木然笑笑,十三僅用不到三年時間就查出戶部庫銀虧空二百五十萬兩,並且不論王公貴胄,還是身居要職的官僚,隻要造成朝廷財政虧空者,一概嚴懲不貸,絕不網開一麵。姑且不論兄弟之情,就是如此滌弊清源、勞績茂著的大臣,胤禛也是舍不得他離去的。

這也就不難理解,曆史上,十三去後他會輟朝三日,悲慟不已。並親自前往祭奠,對祭禮作出專門安排,並頒諭:“怡親王斃逝,心中悲慟,飲食無味,寢臥不安。王事朕八年如一日,自古無此公忠體國之賢王,朕待王亦宜在常例之外。”而且在十三死後第三日,諭示內閣,“凡告廟典禮所關有書王名處,仍用原名,以誌朕思念不釋之意”。將“允”改為“胤”,恢複十三原名胤祥,不避皇帝“胤”之諱。

看了眼正在垂目沉思的他,我心中湧起一股悲哀,突地覺得自己心裏沉甸甸的。或許自己不提這件事,是最正確的選擇吧,畢竟一個人的生命,並不是誰想留就能留得住的,自己這麼說出來,不僅與事無補,還會徒增一人傷心。

我靜靜出了一會神,心中突然一動,這些時日心中一直記掛著那拉氏的病,竟忘了李福一事。

院中一片冷寂,沒有一絲聲音,而他依然是方才的姿勢坐著,身上忽然覺得冷冰冰的。遂站起來,欲起身回房。

他抬起頭,語氣平淡地道:“若曦,過來。”我走過去,站在他麵前,他拉我坐在他腿上道:“雖說生死有命,可我卻不想看到你和十三都先我而去。”

我輕歎口氣,輕柔地貼在他的身上。

兩人靜默半晌,我道:“明日我想出宮去看看綠蕪。”他撫著我的背道:“也好。”

清晨,有點薄霧,京城的路上車和行人寥寥。

一陣冷風自車窗外透入,身旁的菊香雙手統入袖中,輕聲道:“娘娘,還是放下簾子吧,莫要著涼了。”默默點點頭,向後依在軟墊上,拿出寫著兮遠玉器店地址的紙道:“吩咐一下,先到這間玉器店。”

菊香接過,有些微愣,麵色有些猶豫:“我們不去交暉園嗎?”我閉上眼睛,淡淡地道:“先去玉器店,然後再去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