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吩咐菊香拿兩把椅子,傅雅恬淡的笑道:“好些日子沒見弘瀚,我想帶他出去走走。”我微怔一下,點點頭,傅雅回身招呼著巧慧一行人,緩步走了出去。
看看仍站在原地的弘曆,微笑著道:“你不是準備站在說話吧。”他嘴角輕揚,淡淡的道:“心裏擔憂的事可否說出來。”我一呆,有些不解他話中含義,見我一臉迷茫神色,他默一會,看著我道:“前些日子,十三叔對阿瑪說,你現在狀態極像皇爺爺在世時的模樣,讓阿瑪留意一些。阿瑪卻說,他早已發覺,但依你的性子,別人無法勸慰,隻能你自己想通。”
我苦苦一笑,在他的麵前,我簡單的如一張白紙一樣,他知道隻有我自己想通才能令自己釋懷。強壓下心中酸楚,沉默起來,你雖明白我的性子,可是,可是這事我又如何想得通呢。
他凝目望著我道:“如果你覺得說出來很困難,那我這就去找皇阿瑪,告訴他,你的驚惶恐懼都緣於你是三百年之後,另外一個朝代的人。”我一下子呆了,沒想到他會以此逼我,雖知他是好意,可心依然氣結。
冷眼睨他一會,才開口道:“曾靜的事,你阿瑪處理的不夠冷靜。”他輕搖搖頭,瞅我一眼,即而盯著前麵仍微晃著的秋千道:“我也不認為將所有的誹謗公之於天下,就能澄清事實、謠言自滅,怕得是,人們隻記住了流言蜚語,而沒有記住那事實。”
說完,他扭過頭,眉宇輕輕蹙起,道:“此事雖說影響甚大,可阿瑪當政期間,不會有什麼,這隻會影響阿瑪的身後虛名而已,你不會為這些操心的,你注重的隻是現實的東西,你到底在擔心什麼。”
我沉吟一會,木然問道:“如果你心裏知道身邊的人就快去世,你會怎麼做?”他一驚,‘騰’地站起來,站在我麵前盯著我,一臉震驚不信:“阿瑪怎麼會,……。”我一愣,忙道:“不是你阿瑪。”他麵色一鬆,輕輕呼出口氣,但隻是瞬間,他麵色又一變,沉聲問:“是十三叔?”
我點點頭,蘊在眼角的淚汩汩而下,弘曆一臉驚痛,喃喃道:“怎麼可能,雖說養蜂夾道十年囚禁,令十三叔身體受損,可這些年,阿瑪一直往王府派太醫循診,怎麼可能呢。”
我心中難受,但又哭不出來,隻是無聲的任淚水肆意落下。弘曆雙拳緊握,依舊盯著我冷聲問:“如何去世的。”我木木的道:“操勞過度。”
弘曆默一陣,轉身腳步蹣跚向院門走去,行了兩步,他未回身,啞著嗓子道:“不要讓阿瑪知道這件事。”說完,徑自向外走去。
我呆呆坐了許久,直到不再流淚,後淚跡幹在臉上,才起身進房。
我心中淒然,絞帕子擦臉過後,依在窗前,默看著窗外小池塘中粉紅色的荷花,一動不動。不知又過了多久,雙腿有些麻。在心中暗暗歎口氣,自顧苦笑一番,正欲轉身,腰間已多了一雙手。
我身形未動,雙手覆上他的雙手,頭向後靠了靠,蹭著他的臉,柔聲問:“忙完了?”他以唇蹭了蹭我的耳朵,聲音略帶倦意:“忙完了,這整個院子都是你布置的,還沒看夠。”
耳朵癢癢的,我輕聳了下肩,移開了些,唇邊蘊著絲笑道:“當然沒看夠,這一草一木都含著我的心血,你看,池裏的荷花開得多好。”他收緊手臂,在我耳邊道:“是很美,但怎麼也不及你美。”
我心中一暖,他已半年沒有如此輕鬆的說話了。我拍拍他的手,乍裝嗔怪道:“不正經。”他啞嗓輕笑,下巴支在我肩頭,默立無語。
兩人靜靜站了會,他忽然開口道:“這院子滿目生機,看著讓人身心舒暢,每次回來就想待在這裏,不再出去。”我默一會,輕聲笑道:“你可知道,我為什麼在池裏種些荷花。”他溫柔的親一下我的側臉,緩緩地道:“這陣子太忽略你了。”
我搖搖頭,轉身和他麵對麵站著,凝目盯著他,兩人相視一會,我慢慢靠在他懷中,抑住心中悲傷,輕聲說道:“不是因為荷花很美,而是蓮子生命力驚人,一顆成熟的蓮子,不論委身於水澤沙丘,還是沉埋於石下泥淖;不管是飽經風雨酷熱,還是倍受冰雪嚴寒,即使曆時幾百上千年,隻要它遇到合適的生長環境,它都會生根發芽。”
他低下頭,嘴角噙著絲笑,眸中柔和至極,我一時有些呆,怔忡的瞧著他,他忽地輕吻一下我的唇,笑著道:“就如我們的感情。”
我眼眶一熱,伸手撫著他的臉,苦笑著道:“胤禛,答應我一件事。”他斂去笑容,蹙眉問:“若曦,臉上為何是這副表情,你要我做什麼?”我淺淺一笑,撫著他的額頭,喃喃低訴:“我要走在你前麵,因為我不能再次嚐試失去你的滋味,你答應我,不要走在我前麵。”
他拿下我的手,凝視我半晌,眼神漸漸沉痛,但卻沒有說一句話,彎腰抱我起來,走到榻邊,輕柔的放下我:“若曦,這陣子太忙,沒有時間好好陪你,以後不要胡思亂想。你方才不是也說過,蓮子有旺盛的生命力,我也說過,這就如我們的感情樣,我們一定會長長久久的。”
如果不知道結局,聽到這話,我會感動萬分,可現在,我卻越發心酸難受。他輕輕歎氣,麵上帶絲無助,見他如此表情,我心中一痛,緊緊咬住下唇,在心中暗暗怨恨自己,為何自己不能單獨承受,為何要把痛若轉加給他,好好珍惜這幾年,不是更好的選擇嗎。這幾個月,你不是做的挺好的,把一切都埋在自己心中吧。
我深透口氣,想盡快平複心情,可流著的淚卻止也止不住,就這樣笑著對他道:“我們會長長久久,永遠在一起的。我這些日子,心裏有些煩悶,許是到了更年期,你莫要在意。”
他一怔,麵帶疑色盯著我:“什麼期?”我心一慌,搪塞的輕笑道:“就是人到了中年,整日裏沒事找事,自尋煩惱的時期。”他聞言輕搖搖頭,無奈的輕笑一陣,坐下來依在我身邊,以手支腮,柔聲道:“你這腦子裏就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太多,來,先睡會,待你醒了,我們去福海泛舟。”
想想福海停著的幾艘大船,我擦擦臉,笑睨他一眼道:“還是不去了,去一次要前呼後擁,奴婢成群侍候著,還要領著十幾個搖擼太監,這麼幾十人跟著,什麼興致都沒了。”
他又好笑又無奈,輕刮下我的鼻子,笑斥道:“我早已吩咐高無庸做了小船,到中央時,放下小船,我們自己劃也就是了。”福海湖水極深,就是我們放小船,那大船也會有幾人一直注意著小船,以免發生意外。
我努努嘴,道:“那還不是被人盯著。”他點點頭,道:“也是。”緊接著,他曖昧的笑看著我:“有一個地方絕不會被人盯著。”我麵上一熱,搡他一把,他啞嗓一笑,擁我入懷:“隻有這裏不會被人盯著。”說完,便輕唇我的耳垂,慢慢去解我身上的扣子。
“皇上,奴才高無庸有要事稟告。”房外突然傳來高無庸壓得低低的聲音,我忙推開他,此時,高無庸過來,一定是發生了大事,他微不可聞歎口氣,起身,沉聲喝問:“什麼事?”
門外高無庸一頓,聲音略高了些:“怡親王側福晉遇刺,重傷,奴才來時已擅自作主通知了太醫去了交暉園。”
我心中震驚,忙問:“側福晉,哪一個?”外麵高無庸回道:“張大人的外甥女,張慧之。”我腦中霎時一片空白,軟軟的癱在榻上。
他起身,慢慢穿衣,麵色清冷,眸中卻是沉痛無比。我喃喃地道:“怎麼可能,她隻是一個弱女子,怎會有人對她下手。”
他瞅我一眼,淡聲道:“十三弟還沒有出園子。”我慌忙起身,急急的穿上衣衫:“領我一起去。”他點頭,緊緊握著我的手,疾步向外走去。
張庭玉指著幾案上的地圖,十三以手托著下巴看著,輕輕點頭道:“皇上口諭‘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我們派的人隻是去提醒鍾嶽琪,具體到指揮調譴,還是他自己拿主意。”
兩人過於專注,竟沒有注意到我們兩人站在門口。我滿心悲痛,眼淚唰地落下,身邊的胤禛眸中沉痛,對我輕輕搖頭,緊握了我的手一下,然後放開,走到兩人前麵站定。
兩人抬頭一看,慌忙撩袍行禮,胤禛托住十三道:“慧之出事了。”張庭玉一呆,瞅了眼十三,十三凝目望著胤禛,忽地麵色煞白,愣了一瞬,拔腿向外狂奔而去。胤禛大聲喝道:“高無庸,跟著怡親王。”門口站著的高無庸應了聲,飛也似是的去了。張庭玉躬身退下,我們兩人默站在原地,久久都沒有一句話。
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覺得綠蕪過不了這一關。我心中傷痛,無聲的哭了半晌,衝過去摟著他,臉貼著他的後背:“我現在就去交暉園,我有些不放心十三弟。”他身子輕顫一下,啞嗓道:“讓小順子跟著你。”
我哽咽著點點頭,轉身向門口走去。跨出門檻,回首一看,他依然身子僵直默立在原地,他心中清楚如果綠蕪出了意外,對十三是怎樣的一個打擊。所以此時,他心中的悲痛憤怒並不亞於十三。
默看著他的後背,我心中似有絞痛,難受的不能自己,閉上眼,撫住胸口猛地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