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城內。
朱紅內牆高聳,瓦簷鎏金溢彩,在日光下隱隱閃爍著金色的冷意。
茶碗碎裂聲在大殿內淩空響起,伴隨著膝蓋磕地,同時驚起的一聲:
“陛下息怒!”
龍椅上年輕俊郎的君王劍眉星目,身段矜貴,仔細看來,和嚴逐生得確有幾分相似。他龍袍加身,周身散發著九五之尊的磅礴之氣,但此刻,冕旒上昂貴無比的垂珠也遮不住他神色的陰晴不定,怒意畢現。
“息怒?”他冷峻地開口,厲目直逼殿下所跪的暗衛,“一百精銳,三天三夜,在片大的山裏搜不出一個大活人,讓朕如何息怒?”
殿下伏跪的暗衛自知失職,瑟瑟發抖,不敢出言。
“現在嚴逐養的那幫野狗已經統派人手回到山上了,此前大好機會,竟讓你等廢物浪費。”
年輕的帝王怒目而視。
“攝政王認得你們的記號,若是他沒死,問起責來,便是大罪!”
帝王之怒,雷霆萬鈞,震得殿下之人一陣顫抖,頭伏得更低。
“陛,陛下,我們搜不到攝政王,他們也未必能搜到,況且他身中一箭,又被我等劈砍數刀,在這山中定是無法存活的。”
暗衛縮著身子,戰戰兢兢道。
聽罷,嚴謙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嚴逐受了多嚴重的傷,他是最清楚的。畢竟,他是親眼看著那一箭刺入嚴逐的背後,橫穿胸膛,在左胸前穿出胸口。
即使沒有穿透心髒要害,這個地方也足以致死,更何況嚴逐在這之後還有一場惡戰和逃亡。這樣的傷勢,放眼京都,也沒有幾個郎中能醫得好。
……但這一箭,確實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本想讓自己受點傷,然後將此嫁禍嚴逐,或者直接以此罪將他殺了,一勞永逸。要知道,他有足夠把握能在嚴逐家搜出這支暗衛的印記,讓他以弑君之罪永無翻身之日。
但冷箭無眼,又是嚴逐所養暗衛射出,淩厲逼人,箭勢雄烈,連早有準備的嚴謙察覺到時,都已經逼近眼前。
暗衛奉了他的旨意,需招招致命,這一箭是奔著心口來的,沒有絲毫放水。
那一刻他脊背發涼,神經緊繃。
在他身側的嚴逐幾乎和他同時察覺到這支箭。揮刀擋箭已來不及,隻聽嚴逐大吼一聲,嚴謙感覺到一陣猛力撲來,將他狠狠罩在底下。
“謙兒!”
嚴謙的後腦磕到地上,痛得他麵目猙獰,而抬頭看,一道身影卻將他罩得嚴嚴實實,如同密不透風的銅牆鐵壁,攔在他的身前。
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身影。肩膀寬闊,豎起馬尾,一身玄黑蟒袍。就是這道身影,教習他讀書寫字,教習他習武弄劍,也教習他朝堂進退。
攝政王。
十多年來,就是如此,一次次地攔在他的身前。
保護了他。
同時,也阻攔了他的道路。
溫熱的血順著箭尖,在他臉頰上落下一滴。
兩滴。
血液在臉頰上蜿蜒,順勢流入他的左眼,在瞳孔上彌漫開,結成薄薄的一層,將半個世界都映成血紅色。
右眼裏的嚴逐,清朗沉穩,護他周全,左眼的嚴逐,鐵腕強勢,如狼似虎。
嚴逐。對他來說,這就是嚴逐。
大殿上冷氣四溢。年輕的帝王端坐龍椅,周身散發著陰冷可怖氣息。嚴謙麵若冰霜,陰鬱狠厲地目視前方。
“下去。也不必搜了。”他冷聲道,“把痕跡都處理幹淨,別讓那幾隻野狗嗅出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