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圓錐的瓶子上窄下寬,裏頭是濃稠的黃褐色液體,晃起來有些粘。

這是帕爾瓦星帝都北麵森林沼澤地裏的腐蝕液。

也是那個假冒“阿麗婭”掉下去的沼澤地。

被約克當成一個珍貴的紀念品,小心翼翼的收藏在實驗室的最底下。

“你會死嗎?”阿麗婭的手在發抖。

對於純種人類來說,人們每次談論死亡,都會帶著怪異的表情,最起碼在她的印象裏,自己曾經的那幾個族人就是這樣。

似乎死亡是一個不能被觸及的終極命題,光是談論,就會讓人感受到恐怖至極。

“當然。”執行官約克垂著手臂,笑眯眯的看著她,似乎並不是在討論自己的死亡,而是在說今天晚上吃些什麼。

“你不會害怕嗎?或者有一些別的情緒,例如生氣,憎恨或是憤怒,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阿麗婭有些疑惑,因為對於死亡的恐懼,是宇宙中每一個生物都懼怕的命題。

他們害怕死亡,害怕時間流逝,害怕生命走向終點與盡頭。

而最害怕的,是陷入永久的沉睡與永恒的黑暗。

和浩瀚無垠的宇宙相比,任何一個生物都過於渺小,就像是將一粒沙子扔到一望無垠的大海中,隨著浪花的衝刷,雪白的泡沫堆積在岸邊,隻要鬆手,便再也找不到了。

“那是所有人的終點,我會去那裏,你也早晚會來這裏。”執行官約克聳了聳肩,這仿佛耗費了他所有的力氣。

“我是在問你,約克......”阿麗婭被他這副淡定的模樣弄得不知所措,握著腐蝕液的手在發抖,“你如果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你不會後悔嗎?”

“哦?”他挑起眉毛,銀白色的眼眸像是銳利的光,仿佛將她渾身看了個遍,那是一種具有穿透性的神色,帶著審視與玩味的笑容,“我後悔什麼?親愛的阿麗婭,我最為乖巧的孩子,我一直告訴你,生命的終點是死亡,就算是被譽為不死的種族,我們也一樣,無法逃脫黑暗的厄運。隻不過有些生命短暫,有些生命更長一些罷了,不論是哪一種,並無太大的區別。人們為新生而歡呼,為死亡而哭泣,這兩者並沒有區別......咳咳......”

他噴出一口血。

阿麗婭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本應該將這瓶腐蝕液直接澆下去,而不是在這裏坐著與他討論生與死的問題。

或許是這個命題本身就具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吸引著人不斷的靠近與沉淪。

就像是深淵當中的黑暗,讓人感到恐懼的同時,從心底會冒出惡魔般的響聲,不由自主的靠近與觸摸。

“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慮放過你......”阿麗婭到底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提出了一個設問句。

“並非所有人都懼怕死亡,或許我就是那個另類,將其稱之為永恒的歸宿與安寧。親愛的阿麗婭,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執行官約克的白袍被鮮血浸染,像是盛開的一朵又一朵茶吉花。

“我並不好奇......”阿麗婭搖了搖頭,但是她知道,就算自己會這麼說,地上躺著的這個人,還是會繼續說下去。

“那就要問生存的意義是什麼。”約克銀灰色的眼眸盯著晃蕩的玻璃瓶,裏麵蠕動的液體,像是渴望已久的甘霖。

“生存沒有意義,想要活下去,不需要理由。”阿麗婭歎了一口氣,這也是她一直信奉的信條,“無論用什麼手段,什麼樣的方式,如果連自己的存活都無法保證,那麼所有的享樂,歡笑與快樂,都不再被賦予意義。”

執行官約克聽聞這番話,反而笑出了聲,對於擁有永恒生命的他來說,體會到生命的脆弱與易逝,是一件最為歡快的事情。

“我說的很好笑嗎?”阿麗婭反問道,很多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這個約克,人與人之間即使是相擁在一起,心髒還隔著一張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