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田野走過來的那一刻,鶴陽趕忙低下頭。她生怕田野跟自己搭話,可心裏卻又莫名的期待田野能主動搭話。然後並沒有,他交代完陳醫生後就轉身去忙了。什麼意思,明明看到鶴陽了,故意不搭理。鶴陽吸了吸鼻子,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麵無表情的從地上拎起急救箱,跟著陳醫生衝到躺在地上的叔叔那兒。
叔叔就沒有小女孩那麼幸運了,剛才的挾持傷及了他的大動脈。衣服也因為血液長時間的浸潤,已經變得幹澀僵硬。他的臉色慘白,眼睛空洞不知道望著什麼,嘴唇微張,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
鶴陽拉完心電圖等走紙,陳醫生看著機子上的直線波形,歎了口氣。鶴陽心裏很難受,但是這是工作,再有不適也不能表現出來。她像個成熟的小大人,嫻熟的撕開走紙,遞給陳醫生。陳醫生掏出筆,在上麵簽了字。
周圍人聲唏噓,似乎在談論剛才逝去的這個男子的生平。鶴陽聽了幾句,叔叔是商場的保潔員,為人和善友好,一直一個人生活。今天他路過持刀男子,被一把拽過去,然後死去。上午的時候還是個活生生的人,下午就被殺害,除了旁人的幾句唏噓感歎,這世間屬於他的一切很快就會被遺忘和抹去。
人們總有新的話題轉移這些微不足道的離開。
鶴陽握了握他的手,上麵布滿了老繭,掌心紋路縱橫,硌得人想哭。鶴陽伸手替他合上睜開的雙眼。
一直站在遠處的田野目睹了鶴陽做的一切,他雙手扶著腰帶,一會屍體會被拉走進行法醫鑒定,他暫時還走不開。
事情大致處理差不多了,陳醫生同鶴陽要回去了。剛才那個小女孩,走到鶴陽和陳醫生麵前,怯生生的從兜裏掏出幾顆糖果,遞給鶴陽和陳醫生。鶴陽脫下手套,笑著接了,說了謝謝。女孩很勇敢,顯然已經忘記剛才的危險,此刻正害羞的依偎在媽媽的懷抱裏。
看著女孩的笑容,鶴陽覺得這才是自己堅持這麼久的原因吧!
“這邊處理完了,剛才打電話旁邊小區有個急診,讓我們再去一下,問題應該不大。”陳醫生掛斷電話,對鶴陽說道。
“什麼診斷?”鶴陽一步跨上急救車,坐穩後,詢問道。
“上吊!”陳醫生無比淡定的說出這句話。
“啊?這叫,問題不大?”鶴陽吞了口口水,大佬們都這麼穩重的嗎?
急救車警鈴再次拉響,天色已經暗下去,黑夜即將籠罩人間。鶴陽的疲憊還沒來的及卸下,就又衝向下一個地方。她的目光在遠處田野的身上輾轉流連,此刻他站在黑夜裏,昏黃的的燈光從這個男孩的身後開始一盞一盞亮起,像是一種信仰的傳遞。
人間本是魚龍混雜的池塘,罪惡、不公、自私、苦難等等諸多黑暗交彙,反複侵蝕人們的善良純真。有些人在這潭泥水裏奮力掙紮,卻越陷越深,最後頂著一張人臉,操使一具鬼的軀殼,人不是人,鬼不像鬼。有些人清醒沉淪,無惡不作。隻有極少數的人做到了來去自如。而警察像是水道疏通員,懲惡揚善,堅守底線,盡力保持平衡,正如此刻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