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姥姥的葬禮辦得很隆重,來了很多人。舅舅打視頻給鶴陽,視角有意無意的掠過廳房正中間的棺材,她的姥姥就躺在那裏。很多人圍在旁邊抽煙打牌,嬉笑聲環繞在耳邊,人們看起來並不悲傷。鶴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心情,最後她抖著聲音說:“舅舅,你讓他們小點聲,別吵著姥姥。”
“啊?哈!你姥姥聽不見了!”舅舅表示完疑惑後解釋道。
閑扯了幾句,鶴陽掛了電話。她不敢去參加姥姥的離別儀式,她從來都是一個懦弱膽小的人。她害怕離別如同害怕歡聚一樣。人總有一別,歡聚也總會散席,還不如不聚,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見。她有點想田野,這些天他的電話一直關機,出任務還沒回來。
當巨大的悲傷讓她無法化解時,她就把這些轉移到別的途徑。比如照顧院長他爹。鶴陽表現出超乎平常的溫柔,一遍一遍收拾幹淨他的排泄物,一次一次安慰,一趟一趟收拾垃圾。
爺爺有三個兒子,都很有出息。除了院長沒有經常來,其他兩個兒子輪流值班守夜,他們都很關心爺爺,經常拉著他的手說話,對鶴陽經常誇讚,說她很細心認真。可是鶴陽覺得哪裏怪怪的,要是兒子都很孝順爺爺,爺爺入院的時候怎麼一身的壓瘡呢?
不久,鶴陽就知道答案了。比如在鶴陽半夜換尿不濕的時候,一個叔叔發出了很不耐煩的聲音,另外一個叔叔則幹脆買了一個耳塞。或者在鶴陽僅有得半個小時吃飯時間裏,叔叔打電話給她,側麵告訴她,爺爺拉在床上了。
直到有一天,鶴陽進屋後看見叔叔一巴掌扇在爺爺臉上,起初她以為看錯了,結果不是。那一巴掌的的確確是落在了爺爺臉上。鶴陽急忙趕過去擋,這一巴掌落在鶴陽背上,火辣辣的疼。
鶴陽看向爺爺,他喘著粗氣捂著耳朵,不甘心的看著窗外。心電監護儀發出刺耳的報警聲音。鶴陽連忙扶著爺爺躺下,護士長聽到高聲音後進來拉走怒氣未消的叔叔。等鶴陽檢查傷口時發現,爺爺耳廓充血,已經腫得像小包子一樣大了。
叫醫生、會診、檢查、抽淤血一通操作下來,鶴陽已經累到直不起腰了。主任簡單問了當時的情況,眼神複雜噤聲離開。沒有人知道兩人發生了什麼衝突,當然也不會有人在意鶴陽幫忙挨了一巴掌。
爺爺偶爾清醒偶爾糊塗,清醒的時候求鶴陽告訴他的院長兒子來看看他,他想回家,不清醒的時候就亂動,踢被子,拔管。因為不被允許約束,鶴陽隻能抓著他的手盡可能不去碰身上的管子。
餘小魚已經要崩潰了,趁交班的時間,她拉著鶴陽躲到衛生間。哭著說自己快堅持不下去了,她不反對給患者擦大便,但是不是給院長他爹一個人,考進醫院這麼不容易,她又很不舍得。看得出來,餘小魚已經有點焦慮了。鶴陽安慰了幾句卻再也說不出話來,她不知道該怎麼改變這個局麵。
她也很想哭,可是眼淚好像沒有了,她就麻木的看著餘小魚,最後唉了一聲,去幹活了。
最令鶴陽崩潰的事情發生了,爺爺的傷口好不容易恢複了一些,叔叔又打腫了。鶴陽默默的叫了醫生,又走了一遍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