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龐大的人工建築自遠方顯露端倪,越接近它,就越發宏大,讓人壓抑。嶽陽靜默片刻,還是忍不住打破了寧靜的氣氛,低聲道:“骷髏台啊!”
他們眼前出現的,是一個由骷髏——準確地說,是人類的顱骨堆砌的瑪雅金字塔形狀的東西,周圍用黏土黏合起來,四四方方,規規整整,每一級台階都是由無數顱骨排列而成。那些非常完整、整齊的牙齒留在上下頜骨上,空洞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遠方,他們形態各異,有的像在竊竊私語,有的像在沉默凝思,更多的顱骨,像打量陌生人一樣打量著這群來客。到了,雀母王輕輕發出命令,有強壯的衛士準備接過胡楊隊長的屍身,但張立說什麼也要送胡楊隊長到最後。雀母王無奈地看著亞拉法師,法師告訴張立,按照古代的規定,執行天葬,是不允許旁人觀摩的。張立不管,倔強地要親自將胡楊隊長的屍身抬上去。雀母王猶豫了半天,總算勉強同意了,卻再也不肯允許其餘人一同上去。亞拉法師做通了大家的工作,他說這絕不是雀母王有意刁難,相反,這代表著對死者的尊敬和與天上神靈接觸的神聖,再者,天葬的整個過程,並不僅僅是讓人感到心情沉痛那麼簡單,普通人甚至無法承受那個觀看的過程。
幾名強壯的士兵換下了卓木強巴等人,跟著兩個拿著古怪刀具的壯漢上去了,一個穿著黑袍的人也上去了。亞拉法師說那是剖割本和召喚師,並告訴大家召喚師是從操獸師裏分離出來的一個職業,隻是比操獸師能力要低許多。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骷髏台頂端,大家便在台下靜默地等待著,雀母王也陪同一起。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聽到平台頂端傳來一聲呼嘯,高亢清越,很快嘯聲就與遠方連成一片。仰頭望去,從蛇形天空的雲霧中,飛來一群不知名的鳥兒,它們發出箜篌一樣的啼鳴,頭冠上有五彩的羽毛,渾身潔白,體型比烏鴉大,比鷹小,它們在平台上空盤旋,飛舞在一起時就像一片飄蕩的雲。很快它們聚集成束狀,由一隻頭鳥引領著,整個隊伍盤成螺旋形,緩緩降落在骷髏台的頂端,最後占據了整個平台。四周又一次安靜下來,仿佛一個封閉的空間,沒有風,也沒有流水,什麼聲音都沒有,就連呼吸的空氣,似乎都凝滯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分一秒地溜走,終於,不知是那名召喚師還是那隻頭鳥,率先發出一聲清嘯,整個鳥群像升騰的雲朵冉冉向上,它們飛舞的圖形,仿佛形成了一朵正漸漸綻開的蓮花,越飛越高,最後和那片雲霧融為一體,再看不見。
雀母王長籲一口氣,告訴他們,整個儀式已經完成了,那骷髏台的頂端也不再是禁地。沒等雀母王說完,嶽陽就當先衝了上去,登到台頂時一看,整個骷髏台頂端空空蕩蕩,那幾名剖割本和召喚師正在往下撤,隻張立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當中,胡楊隊長則完全不見了,連同裹著他的白絲巾。整個台麵不知用什麼石材鋪成,呈一種牛奶的顏色,幹淨得像每天都被擦拭的羊脂玉雕塑,沒有一滴血,沒有一粒骨頭渣子,一切就像魔術師表演的一場魔術。
嶽陽來到臉色有些發白的張立身邊,輕輕搖晃他道:“胡楊隊長,走了嗎?”
不料這輕輕一觸,張立就像木偶一般撲倒在嶽陽肩頭,向著骷髏台邊緣的方向,張嘴大口嘔吐起來,伴隨著嘔吐的還有滾滾熱淚。嶽陽隻能把住張立的身體,不讓他栽下去,心中也是一陣揪心地疼。
好一會兒,張立才停止了嘔吐,伸手擦幹嘴角的殘漬,哽咽道:“胡楊隊長,他化做了一朵雲,我親眼……看到的!”
嶽陽不住點頭,他寧願相信這是真的。
這時,卓木強巴等人也登上了骷髏台,眼見一片純白,聖潔、莊嚴,仿佛這是距天最近的地方。雨後初霽,一道彩虹從骷髏台的一側跨向遠方,兩三朵白雲從它腳下優哉遊哉地飄過。大家肅穆地看著彩虹跨越的地方,在心底追憶著那個言語有些粗暴的大胡子。
嶽陽瞳孔微微散大,在彩虹彼端,他仿佛看到兩隻小鳥,閃現了一下,很快又消失在雲裏。
躲在叢林中,像隻鼴鼠一樣的馬索,也從樹後探出半個頭來,驚奇道:“咿?彩虹?”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單兵通信器鏡片上突然出現的兩個小紅點所吸引,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小心地追隨著信號,在樹林裏一步三顧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