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政變”正在醞釀當中。
心裏有鬼
電話“嘟嘟嘟”的聲音不斷延長，方銳坐在辦公室的太師椅上，神情平靜，若有所思。
這聲音真是煩死人，新助理陳亭妃沒了耐性：“方總，要不？”
方銳輕輕搖了搖頭，望著桌上的電話機，神色漸漸凝固。
這個時候，海州醫藥公司廠區門口，圍了許多工人，中間夾著一輛“皇冠”轎車，幾乎把路堵死。轎車裏坐著的正是老帥，他完全沒了往日的風度，萎萎縮縮，隻顧一個勁打方銳辦公室的電話。
“怎麼搞的？”老帥仍不死心，試著再撥，那邊一直是通著的，就是沒人接聽。
透過車窗，外麵是一塊殘缺的天空。已經到了下午，太陽依然肆意炫耀能量，雲層早被燒紅，卻不得不跟著喝彩。
大群工人曬在太陽底下，臉上紅裏泛油，但又遲遲不肯離去，非要等個說法。
最近公司裏出現各種各樣不利的傳言，什麼某領導挾巨款逃離海外，什麼公司財務造假即將受到查處，什麼大筆貨款無法收回造成公司陷入困境……各種版本說法都有，不一而足。再經過一係列邏輯加工，結論非常一致：企業職工要倒黴了。
流言有鼻子有眼的，一直沒有得到證實，可也沒有得到澄清。企業員工人心惶惶，天天為自己的飯碗擔驚受怕。也不知誰先挑撥的，人群一看到老帥的座車，立馬圍攻上去。有些員工本來是想出來看看熱鬧，誰知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聲勢大壯。加上幾個中年人在一旁使勁煽風點火，本來就受到流言侵擾過的員工們，個個情緒激昂，現場氣氛十分緊張。
近些日子老帥出差在外，今天剛回公司，攤上這麼個事，感到莫名其妙。老帥本想下車問問，但因堵得太狠，車門根本沒法打開，再說人多口雜，說話也沒法聽清楚。
老帥其實心裏有鬼。原來李中為了籠絡老帥，將手上小部分海州醫藥股權低價賣給老帥本人，而這個交易老帥動用的是公司的流動資金。直接挪用公司資金當然違法，不過換種說法就可以了。老帥把挪用的那筆資金說成委托理財之用，而受委托公司就是戰隼投資。直白點講，老帥這就是在貪汙，隻是技術含量高點罷了。可是老帥貪得太狠，造成公司出現現金緊張。財務得了吳冰好處，也不遮掩，直接公之於眾，才造成當下的這種局麵。
老帥想向李中求救，李中正在一線鏖戰，哪裏有錢救他。老帥隻好打電話給方銳，希望控股股東能支援點現金，以便周轉。可是不管怎麼撥號，那邊就是沒有人接。那些平日裏斯斯文文的員工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變得蠻橫無理，一直堵在門口，氣氛沒有一點緩解跡象。老帥不住安慰自己，心裏直犯嘀咕：也許方總正在開會？也許正在會見重要客人？也許……
過了個把小時，場麵依舊混亂。老帥再次撥打，情況一如既往，無人接聽。如此一個下午，老帥都在進行這件單調機械的事，總是毫無反應，猶如石沉大海。
公司的副總李複興在群眾中來回穿梭，邊說邊打手勢，忙得不亦樂乎。老帥剛看到李複興，以為救星來了，情緒一時輕鬆下來。可是李複興忙活大半天，沒有絲毫效果。
老帥越想越氣，把火氣全部轉移到了李複興身上，心裏不住暗罵：“這文化人，真他媽的沒用！屁大一點事情都辦不好！”
老帥哪裏知道，李複興巴不得場麵越亂越好。同時他還想進一步博得員工好感，一麵聽取部分人的陳情，一麵不住點頭稱是，再就是扯一些不痛不癢、不著邊際的話。員工們知道李副總人是不錯，就是做不了主，也沒有怎麼為難他。
一堆記者慌慌張張跑到現場，四處收集新聞素材。攝像機到處拍，擠了半天，總算擠到老帥座車跟前，專挑老帥狼狽的鏡頭拍，還怎麼狼狽怎麼拍。
老帥下台
“方總！哎喲！我的方總！”電話終於撥通，老帥欣喜若狂。
方銳明知故問：“那邊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吵啊？”
老帥是真急了，說話完全沒了頭緒：“我這工人正在鬧事，我被困在車裏，想上個廁所都……”
眼看戲也演得差不多了，方銳沒有再兜圈子：“到底怎麼回事？要我怎麼幫你？”
老帥幾近哀求：“就是前一陣子……那錢……趕快撥過來吧……我實在是周轉不開……”
前一陣子，為了彌補財務上的窟窿，老帥和方銳接觸過。當時方銳表態：“我們兩家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帥總若有難處，ZT投資絕對不會坐視不管。”這一表態看似豪氣，實際上什麼也沒說，虛與委蛇而已。在此緊要關頭，老帥隻得死馬當活馬醫，打電話找方銳救急。
在開往現場的路上，方銳又接到吳冰的電話，那邊語氣急促：“阿銳，劇變，老帥快不行了！”
“怎麼回事？”
“老帥剛從車裏出來，就被逼進了公司小禮堂，工人們把大門鎖住。他們硬說老帥侵吞公司資產，說不把委托給戰隼投資的那部分錢要回來，就不許他出去。”
方銳惺惺作態：“人身威脅，這還了得？”
“老帥脾氣挺倔，不願受辱，從窗口跳出去。老帥過去心髒一直不好，跳下去沒站穩，摔了一跤，結果引發心肌梗死。這時他正被送往醫務室，他平常隨時帶的藥丸在混亂中弄丟了，醫務室未必有那藥，我看老帥這回凶多吉少……”
很快，方銳座車到了現場。
李複興拖著急促的腳步，一臉殷勤湊到方銳跟前：“阿銳，可把你盼來了。”
“好！好！”方銳神色陰晴不定，態度含含糊糊。
李複興等人簇擁方銳來到一個顯眼的位置，請方銳向工人喊話。方銳麵對眼前這般喧鬧，臉色立刻凝重起來，時而沉默不語，又不時搖搖頭，像在琢磨什麼。
李複興按捺不住了，關切地問：“方總……”
方銳微微叉開雙腿，接過李複興手上的話筒：“不管海州醫藥公司是否缺錢，我在這裏承諾：控股股東一定會拿出錢，保證公司正常運行，保障員工合法權益。”
其實在此關鍵時刻，方銳心如萬壑鬆濤，激蕩不已：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這次群眾事件，從流言的散布，到老帥座車被圍堵，到群眾不滿情緒被煽起，再到李複興的傾情表演，都是由方銳幕後策動的，目的就是逼迫老帥下台。
最後老帥沒能挺住，死了，一了百了。
李副總終於熬成了李總，夾了許多年的尾巴，這回總算可以出人頭地。過去李複興一直是個老實人，做事一貫本本分分。近十年來海州醫藥一把手換了好幾個，被迫提前退休的中層幹部一大堆，李複興卻是不倒翁，每次領導換屆都是他進步的契機。李複興見誰都和和氣氣，總是一副招牌式的笑臉，人送外號“微笑老李”。但也有人認為：他的厚道是被迫的，不厚道也不行，因為此人從不拉幫結派，無權無勢。而這恰恰成了他的優勢，領導都願意提拔這類人，並且一致認為：李複興這種人，完全一個酸腐的文化人，十分聽話，容易控製。
前些年老帥還在台上時，李複興意外被拔擢成了副總，名義上是老二，實際上什麼也不是。李複興在老帥跟前服服帖帖，言聽計從，無怨無悔。老帥平時十分驕橫，看誰不順眼就一頓臭罵，而每次那些被罵得灰頭土臉的下屬都是由李複興安撫的。時間一長，他們實在無法忍受，紛紛圍攏到李副總周圍抱團取暖。這次，李複興屁股歪正了，那些人也跟著歡呼雀躍，對即將到來的好日子相當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