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穿越一事如一夢,莊周與蝴蝶與我(1 / 1)

卷雲紋飾錯金銅博山爐中,甘鬆香息嫋嫋,芳煙布繞。

許令宛斜靠在半舊青緞芙蓉花鳥紋引枕上,手拿一本《山水遊記》,望著窗外半叢芭蕉愣愣出神。

至今想來,今時往日皆如一夢。

飛機失事前,她正在打開的小桌板前聚精會神地再次梳理提案PPT。這次去深市競標的外企代運營項目,她已經帶領團隊籌備了兩月。若能中標,一簽便是三年,其中和公司談好的傭金能讓她在中標後瀟灑地出國玩兩月,什麼績效獎金、甲方爸爸,老子統統不伺候了。

因著這個想法,陳圓圓在心裏愉快地默完早已滾瓜爛熟的提案流程,合上電腦正準備閉目養神一會。半睡半醒間一陣劇烈顛簸襲來,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強烈的氣流推著她身體不受控製地往前衝;與此同時,氧氣罩“叭”地一下彈了出來!

緊接著,空姐的製止聲,小孩的哭聲,大人的呼喊聲亂作一團。

她猛然睜開眼,片刻中明白是飛機出事了。

在這萬裏高空之中,逃生無望,她甚至都忘記了哭,對死的本能畏懼讓她隻能牢牢拉緊安全帶,不讓自己隨著氣流的顛簸摔了出去。

隨著腦仁一陣劇烈的疼痛感襲來,陳圓圓看見飛機上所有東西隨著灌入的氣流橫衝直撞,而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下一步動作,人便昏了過去。

醒來時便到了這裏。身著喜袍,坐在大紅羅帳之中,正和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古代男子喝交杯酒。

“新人同飲合巹酒,生生世世到白頭。”

“新人同綰同心結,恩愛到老兩不疑。”

陳圓圓覺得好像在做夢,自己就是一個被操控的提線木偶人,迷迷糊糊中隨著身邊人的指引完成一係列動作。

“禮成!”有女聲喜慶唱和。緊接著,麵前一眾古裝打扮的人歡喜熱鬧地喧嘩開來。

“新娘子真漂亮!”

“二哥哥好福氣!”

“哎呀,新娘子害羞啦!”

陳圓圓懵懵懂懂地轉向眾人,看見有人朝她笑,她便回以微笑;聽見有人叫她“嫂子您看這邊”,她恍惚知道是在叫自己,便也以微笑微微頷首過去。

像是書裏麵的大戲。一方朱色舞台,一群五顏六色的人物,鑼鼓喧天、絲竹盈耳。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台下烏壓壓一片,鼓槌、戲腔在憧憧燈影下連成一片,叫好聲接二連三。

混沌中周圍所有的喧囂仿佛開了慢動作,像是蒙了一層霧蒙蒙的紗,分外模糊。餘光中她瞥得冷光一閃,明晃晃地劃破朦朧,隻見混在人群中的一虯髯大漢猛地撲出來。

“小心!”陳圓圓眼神極好,見那大漢拿了一把匕首紮向身邊之人,出於救人本能,當即撲了過去,將那同著喜袍的男子護在自己身下。

沒想到,夢境如此真實。匕首插入後背的痛楚,頃刻傳遍全身,陳圓圓隻覺胸口一堵,連呼吸都是奢侈。而後聽得周圍一陣哄散聲、哭泣聲、大叫聲、摔倒聲、撕扯聲、來回奔走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迷糊間唯有夢裏的男子抱著自己,緊著嗓子喊:“令宛,令宛。”

一夢生死,閉眼,曲終人散。

卻未料醒來時,眼前還是一副古香古色的場景。未幾,便聽有女聲驚喜通傳,隨即眼前是一張夢裏那喜袍男子的臉,道:“令宛,你終於醒了。”

令宛,令宛。陳圓圓記得夢裏這男子便是叫自己令宛,難不成還在做夢?當即在被窩裏掐了掐自己,嗯,很痛。又想如果在夢裏,做噩夢時痛楚都是真實的,又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媽呀,真的痛!

這番舉動之下,旁邊丫鬟模樣的女子嚇得哭出了聲:“夫人,您怎麼了,別嚇奴婢呀。”

夫人。陳圓圓眯眼看向她,腦海裏模模糊糊有一個印象,嘴裏本能脫口而出:“紅月”。

聲音嘶啞低沉。卻讓她的貼身大丫頭喜極而泣。

陳圓圓腦袋昏昏沉沉,頭痛欲裂,這具軀體似乎繼承了原主的記憶,腦海中一幀一幀閃過原主生前的片段,她還未說出穿越女常問的:“這是哪裏?你是誰?我是誰?”之後,驚悸恐慌之下便又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醒來後,見又是古香古色的場景,便知自己確實是穿越了。像讀書時候看的穿越小說一樣,她在飛機失事後,魂穿到某個朝代某位夫人身上了。

現在這樣的情景,不像《黑客帝國》,倒像是中學時代看的《長恨歌》。王安憶的長恨歌,陳圓圓很喜歡。筆法柔媚,詞句孤絕,明明是描寫一部上海浮光掠影的市井生活,卻生生被她寫出了關漢卿長幕大戲的感覺。書中以王琦瑤片場白幕開頭,書末以王琦瑤躺在床上恍惚看見二十年前所見瀕臨死亡為結尾,當時看完直覺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而今那份少年時的驚覺喟歎用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生離死別,一似莊周夢蝶。隻是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還是胡蝶之夢為我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