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黛不知自己在這亭中坐了多久,她往杯中添酒。清酒入喉,卻隻覺索然無味。
曾幾何時,有個姑娘玉冠束發,與她相對而坐,開懷暢飲,然後兩人一同醉倒。
容黛情不自禁的想起三個月前除夕夜的永安街。她一身青衣,在高台下撫琴,台下人頭躥動,熱鬧非凡。
她聽到了弓箭離弦的聲音,努力克服自己的本能不去抵抗,她知道,這是組織的計劃。今夜若她不出手,那她便會死於這高台之上。
她閉上眼,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睜眼的時候,她便看見那個玉冠束發的人。她的偽裝並不高明,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個姑娘。
蘇長寧扔掉方才徒手接住的箭,朝她伸手。“姑娘,沒事了。”她上挑的眉毛帶著幾分英氣,上揚的薄唇紅得奪目。
容黛眼中的驚喜不是演出來的。“姑娘的身上,有梅子酒的味道。”容黛說話的時候,溫和柔軟,像一隻無害的小白兔。蘇長寧的心情明顯變好了些,她笑望著她“你鼻子真靈,的確是。不用謝我,有緣再見。”
看著她跳下高台瀟灑的沒入人群中的身影,容黛知道,還會再見的。
三日後,滿身血跡的蘇長寧從窗口躍入了她房中。她將她藏好,為她塗藥包紮,蘇長寧疼得冷汗直冒,卻未哼出半點聲音,她怕拖累容黛。
那時內心升起的酸楚,容黛至今還記得。
蘇長寧以為是家中繼母的手筆,但容黛知道,自己的任務開始了。
她成了蘇長寧唯一的朋友。那時,蘇長寧總是女扮男裝來與她分享她新釀的酒,她在後院的涼亭裏聽她說那些稀奇的事。
終於有一天,蘇長寧說要為她贖身。容黛著她,猶豫了許久,才道:“長寧,我不能走,我有任務的。”
那天,她流著淚向她說明了組織的存在及自己的任務。可蘇長寧不知道,這也是計劃中的一環。
蘇長寧鬱悶了好久,又笑著提著酒壺來找她。蘇長寧酒量其實不大好,沒喝幾杯,她便醉了。
她用紅紅的眼睛望著容黛,喚她:“容黛。”容黛眼睫一顫。“容黛不好聽,不襯你,我不要這樣叫。”蘇長寧迷迷糊糊的說著,似在撒嬌。“那你要叫我什麼?”容黛笑著看她。
蘇長寧歪著頭認真想了一會兒,“阿娘說願我歲歲長寧,我願你也是,要不我叫你歲歲吧,就我們兩個知道。”這與任務無關,容黛不知該不該應。她的行為舉止,向來都是被組織支配著的。
“歲歲?”蘇長寧一直盯著她,眼睛更紅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容黛答應了,她告訴自己,這是為了任務更順利。
殊不知,取次花從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蘇長寧聽到她的回答,露出了個孩子氣的笑容。
她抓起酒杯遞到容黛麵前“歲歲長寧。”
“歲歲長寧。”
盡管這是不可能的了。
兩杯相撞的聲音在春日的夜空裏尤為清脆。
“姐姐為何在此黯然神傷。”清和的聲音將容黛的意識拉回,她撫摸著柱子的手一頓。
“無非在感歎命運浮沉罷了。”她以為是樓中的姑娘。
容黛轉身,看見了一張陌生的臉。那女子一身白衣,身形削瘦,在輾轉飛揚的紗簾中若隱若現,仿佛下一刻便會羽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