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老師用教鞭教育我(1 / 3)

就象美國人到了該換總統的時候,總是高興得整個國家都象是象發了瘋的一樣,當學生的,尤其是象我一樣的學生,遇到要換老師自然也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因為它會給予我很多的美麗的遐思。但是現在想起來,換老師和炒股票差不多,是喜憂難料,最多也隻能是輸贏參半。有時候常常是空歡喜一場,甚至象是剛走出風刀霜劍的秋天,迎來的卻是更為可怕的風雪嚴寒的冬天。

我上了五年級的時候,我們的班級從操場旁邊的平房裏搬到了樓上,這是鎮上唯一的一幢樓房,當這裏還是娘娘廟的時候,我們班用的正樓就是供奉娘娘神像的正殿。老爺說娘娘廟裏的娘娘神像很漂亮,娘娘是兩條美腿平行地放在身後,兩個玲瓏的膝蓋朝前露出,優美的屁股就輕輕地坐在小腿肚上,這讓她的坐姿非常的嫋娜。一頭散開的金色的長發披在胸前,她一隻手拿一把很大的梳子在梳理頭發,而另一隻手則配合著梳子在理頭發……老爺說的時候眼睛睜得很大,且水汪汪的,全不想那個年紀的人的表情。老爺說,廟裏的娘娘是管生孩子的,生不出孩子的人去求求娘娘,馬上就能生出孩子來,很靈。老爺說這話的時候竟也忘記了,他和姥姥一輩子也隻生了我娘一個孩子,他自己沒有兒子承接香火不說,就是娘自己也覺得沒有個兄弟姊妹,遇到事連個幫手也沒有,用娘自己的話說這叫“叫鱉咬著都沒有救星”。站在娘娘廟正殿的走廊上,可以看見東西兩邊的偏房的雕花的醬紫色的木窗,和窗裏影影綽綽的人的影子。向正前方俯視,眼底下就是飛簷鬥拱的泰山殿的後腦勺和後屁股。泰山殿的灰白色瓦楞上長滿了草,春生夏榮,秋黃冬枯,四季交替著就象著世人的心境。隻有一種鎮人們叫做山老婆指甲的東西,卻一年到頭綠綠的,它的葉片厚厚的,可以吃,早晨吃是酸的,過了中午吃就是苦的了。這對我的生活又增添了新鮮的樂趣。課外活動的時間,當沒有集體活動的時候,我會象猴子一樣從泰山殿的東牆上爬上屋頂,經曆了數千年風吹霜打日曬雨淋的灰瓦在我的腳下呻吟著,偶爾有麻雀突然從瓦縫裏撲楞楞地飛出來,嚇得我心一陣陣狂跳不已……我采了許多的山老婆指甲,將口袋塞得滿滿的,當我從屋頂上下來的時候,我喜歡同學們象歡迎歸來的英雄一樣把我圍起來,他(她)們那大大小小的烏溜溜亮晶晶的黑眼珠裏放射出來的豔羨中夾雜著貪讒的眼光,令我舒服的很哪,舒服到即使挨老師的臭揍都值得……

揍我就是新換的老師,他複姓司徒,是一個轉業軍人,據說是抗美援朝的戰爭中被美國人打掉了一隻胳膊,掉的是左邊的那一隻胳膊,從肩頭以下齊斬斬地掉了。如果他掉的是右胳膊他就沒有辦法當老師,我們也就沒有那段緣分了。國家給他裝了一隻假肢,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掛在肩頭上的假肢使他走起路來總是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的,尤其露在外邊的假手是粉色的,永遠微微地僵硬地彎曲著,象一隻死了的女人的手。於是他就總戴一副白色的棉線手套,為了和諧美觀,他兩隻手都要戴,上課的時候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也要戴,這樣他就很少在黑板上寫字,一堂課四十五分鍾的時間,他大部分的時間是用嘴而不用手,這樣一來就使他的板書彌足珍貴,相比其他的老師要少得多得多,而他那隻活手更是難得一見,很多同學壓根就沒有見到過。

我當然見過,而且不止一次的見過,因為司徒老師教育我的時候,願意揪著我的衣領把我拎到他的宿舍裏進行教育。老師教育我的理由很多很多,揪前位女同學的小辮子,給不順眼男女同學的書包裏塞紙團乃至小蝌蚪什麼的,上課的時候大喊大叫地搶老師的話頭,午睡時用頭發去捅熟睡的同學的耳朵眼,我還發明了用拴著線繩的刺蒺藜瘙癢最不喜歡的同學的臉,被瘙癢的同學朦朦朧朧中就會認為是蒼蠅在他的臉上爬而下意識地去拍自己的臉,那他就完蛋了,不管是好看的臉還是難看的臉都會被尖利的蒺藜紮出點點血珠珠來……他們或是她們都會毫不客氣地告到司徒老師那裏。司徒老師的宿舍是樓下的一間西廂房,充其量有十個平方米那麼大,門是漆成綠色的上半截是格子的單扇木門,門的後麵放一個臉盆架,上麵放一個邊沿掉了瓷的綠色搪瓷臉盆,裏邊還有半盆已經發渾的洗臉水。迎門靠西牆放一張單人床,床上麵就是一個不大的木格子窗戶,上麵貼了白色的封窗紙,靠下的一處地方的封紙破了一個洞,外麵的風吹進來,破洞處的封紙就瑟瑟地抖著,發出象哨子一樣的聲響。單人床靠枕頭的地方放一張兩個抽屜洞的書桌,上麵零零散散地擺了幾本書,很明顯的是一付吃飯用的家夥,一個帽口大小的黃色拷花的搪瓷盆裏放一個白色的陶瓷碗,最上麵就是一雙紅色的但是斑斑駁駁脫了漆皮的筷子,旁邊還有一個小的盛鹹菜的搪瓷碟,裏麵有幾根沒有吃光的鹹菜想幹草棍兒一樣孤單地躺著。知道我為什麼對這套吃飯的家夥至今記憶得如此清晰嗎?因為那是我最早的人生目標——好好念書,將來也要吃公家飯!書桌旁邊就是一條黃色的單人高板凳。司徒老師把我帶進門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那隻假的胳膊卸下來,我看到一隻粉生生的胳膊擺在在眼前,不由自主的就會心驚肉跳的害怕。卸了假肢的袖筒空了,輕飄飄地隨著主人的動作在無聲地遊蕩著,我用憐憫的眼光看著這隻輕飄飄的空袖筒,忽然又覺得司徒老師真的好可憐。司徒老師教育我的教具是一支教鞭,起先是一支竹子的教鞭,粗長大致象竹簫的樣子,就是沒有洞眼。他就用這支竹簫一樣的教鞭打我的手掌心。他坐在板凳上,讓我手心向上把我的手放到他的膝蓋上……然而當他將教鞭高高地揮起再用力的落下的時候,我眼睜睜地看到教鞭在空中揚起又落下劃出來的優美而慘白色的弧度,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隨之我那隻放在司徒老師膝蓋上的手就情不自禁的縮了回來,司徒老師的教鞭就狠狠地抽在了自己的膝蓋上,疼得他竟然從板凳上倏地跳了起來……司徒老師一氣之下情緒失控了,他老羞成怒地用教鞭打我的屁股,象是要把對美國鬼子打掉他胳膊的仇恨都發泄在我的身上似的。我疼了就鑽進他的床底下不出來,他就一邊吼著一邊用教鞭往外撥拉我,我就是不出來,直到他累的氣喘籲籲的不了了之。接受過教育以後回到家,天色已晚,娘問我為什麼回來的這麼晚,是不是叫老師處罰了,我還要裝硬漢子不承認,因為一旦說了實話,不僅得不到爹娘的安慰,弄不好還會再補上一頓打罵。我這裏不是說我的爹娘不心疼我,而是我的爹娘從來就不嬌慣孩子,他們的希望是嚴師出高徒,將來能出息成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