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8(1 / 3)

三十三“爸爸、媽媽、姐姐:

我走了,我知道我給這個家丟了臉、抹了黑,我無顏再麵對你們、麵對朋友、麵對同事,麵對自已,我隻能選擇離開。我走了,你們可以清靜一些,我也要反思一下自已。你們放心,我不會出事,我錯了一次,不會再錯,做了一次傻事,不會再做,父母的養育之恩未報,我不會輕易放棄生命。姐姐,幫我照顧父母,有一天,我會回來,為父母盡孝,為姐姐分憂,我會用我的後半生彌補我給你們造成的傷害。保重!

不孝女:夏雨”

夏雨留下這封信就孤身上路了,她不知道要去哪裏,她隻想盡快離開這座城市,離開這個傷心地,夏雨的心是麻木的,腦子是空白的,沉重的打擊讓她已經感覺不到痛苦了,這些痛苦的蟲子要留到以後的日子慢慢去咬她的心了。

夏雨第一次獨自乘火車,上大學時,她總是有伴同來同往的,那時候夏雨是快樂的,周末,她或是與郭瑞強獨處,或是和女孩子們一起成群結隊地去看電影,逛街,喝冷飲,放假回家,她也總是有伴同行。

現在,夏雨卻是孤身一人,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沒有思想,沒有情感,她看不到周圍的人,也看不到窗外變幻的風景。。。。。。

夏雨在火車上坐了一天一夜,直到乘務員來查票,說夏雨已經坐過了站,乘務員以為夏雨故意逃票,本想教育一番,可看到夏雨呆呆傻傻的樣子,就沒說什麼,讓夏雨補了票,在下一站下車。

夏雨下了車,才知道她到了L市,夏雨這才想起了她的痛苦、羞恥、仇恨。。。。。。,她坐在火車站廣場的石凳上,痛苦地想著她的一切,來來往往的生意人從她身邊走過,問她要不要住宿,要不要旅遊,她穩絲不動地坐著,那些人失望地從她身邊走開,直到一個滿臉胡子的男人走過來問:“小妹妹,一個人嗎?要不要找工作?”夏雨才感到害怕,她抬起頭,天也快黑了,忽然一種恐懼包圍了她,她快速起身離開了火車站,她知道火車站總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她要找個安全點兒的地方住下來。

直到晚上九點,夏雨才找到一家軍分區招待所住下來,夏雨住了三人間,房間裏已經有一個女人住,那女人三十幾歲的樣子,打扮入時,女人見了夏雨自我介紹說是做服裝生意的,又問夏雨是做什麼的,夏雨忙說出公差,女人跟夏雨聊了幾句就出去了,直到很晚才回來。夏雨整夜都不能入睡。

幾天前,夏雨還有一份好的工作,有一個帥氣的男朋友,有愛她的父母、姐姐,可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這一切全都拜郭瑞強所賜,她恨他,恨死他,恨不得他全家死光光,仇恨,仇恨成為她生活的唯一動力。

第二天,夏雨就去找工作,可夏雨離家出走,身上沒有任何證書、個人材料,人才市場上那些用人單位根本不理她,她隻好在大街上看著四處張貼的招聘廣告,餐廳服務員、專賣店售貨員、化妝品推銷員,夏雨從沒想過自已要做這樣的工作。

三天後,夏雨還沒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她搬出了軍分區招待所,住進一家便宜的小客店,小客店生意不錯,人來人往,亂亂糟糟,當夜就有人喝醉了酒,拍桌子摔東西跟客店老板打起來,嚇得夏雨一夜沒敢睡,她決定第二天就去找份能提供住宿的工作。

第二天,還算順利,夏雨找到一份飯店服務員工作,試用期一個月,提供住宿。一個叫李冬梅的女孩帶夏雨去看她們的宿舍,廚房旁邊,二十來平米的房間,放了一些破桌子、椅子、紙箱子,旁邊有一點空地,地上鋪了硬紙板、褥子,這就是冬梅的“床位”,夏雨很為難地說:“怎麼?就住這兒呀。”冬梅說:“我們出來打工的,能住什麼好地方,餐廳一般都不給我們提供住宿的,我當初好說歹好,人家才答應我住這兒的,你來了真好,我一個人怪害怕的。咦,你的被褥呢?“

夏雨出去買了最便宜的被褥,總算有了住處,她也慶幸有冬梅跟她做伴,不然,她一個人也會害怕的。

這家飯店規模不大不小,夏雨做服務員,負責客人點菜、上菜、倒酒,飯後收拾殘局,這工作聽起來簡單,做起來可不容易,首先要記菜名、菜價、涼菜、熱菜、主食、湯水、酒水,各色各樣上百種,要記牢背熟也不容易,飯後收拾殘局,盤子、碗一大堆,尤其是從客人來到客人走要始終站著,人家坐著你站著,人家吃著你看著,晚上客人吃吃飯、喝喝酒、唱唱歌有的能折騰到十一二點鍾,這一天下來累個腰酸背痛。

夏雨迎接的第一撥客人是一夥工薪人員,聽他們談話內容是哪個銀行的,他們是公款吃喝,但不算大吃大喝,許是晚上要加班,出來吃頓飯,情理之中,這些人中年紀長的常開些有點葷腥兒的玩笑,但不下流,年紀輕的,尤其是女孩子隻管文文靜靜地吃飯,聽了那些笑話,不好意思地跟著笑笑,這些人夏雨很了解,她過去就這群人中的那年輕女孩,文文靜靜地喊:“服務員,拿餐巾紙”

現在夏雨正是那拿餐巾紙的服務員,一位女孩子不小心碰酒了茶杯,弄濕了一點衣服,夏雨忙拿餐巾紙幫她擦拭,然後站在一旁,等大家點菜,一位年長一點的男士負責點菜,應該是個領導吧,領導讓服務員報一下特色菜,夏雨磕磕絆絆地報著菜名,領導開玩笑說:“你是新來的吧,你這樣的服務,應該給我們打個折吧。”夏雨尷尬地笑笑,但她知道這些人並無惡意。

夏雨看著這些人吃飯、喝酒、說笑,很自然想起自已的過去,然後想到自已的痛苦,她走神了,有兩次客人招呼她時,她沒聽到,那位領導又開玩笑說:“怎麼老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失戀了,心情不好就回家休息,你這樣的服務,我們可要向你們老板投訴了。”夏雨忙說:“對不起,對不起。”夏雨強製自己不再想過去的事兒。

這些並無惡意的人自然沒有真的去投訴夏雨,可第二天晚上,來了一群惡漢,這些人準是中午就喝了酒,晚上接著喝,中午的酒還沒醒,晚上更是借酒生事兒,盡管夏雨極小心地照應,還是讓人家挑出了瑕疵,夏雨給客人倒酒時,不小心倒在外麵一點點,一名醉漢說:“小姐,這酒可是我們花錢買的,你倒在外麵是什麼意思?”

夏雨忙說:“對不起,先生。“

“對不起值幾個錢,我要你賠我的酒。“

“對不起“

“要不然,你陪我喝杯酒。“

“對不起,我不會喝酒。“

“這樣賠也不行,那樣陪也不行,你好大的架子,把你們老板叫來。“

老板來了,知道是這些人喝多了鬧事,但顧客就是上帝,老板把夏雨狠狠訓了一回,又給他們的飯菜打了個九折,這才息事寧人,可那打折的錢是要在夏雨的工資裏扣的。

老板走了,夏雨還要硬著頭皮為這群醉漢服務,夏雨覺得自已真的落入了地獄,她體會到了獨自一人麵對生活的孤獨無助。

工作結束已經快十二點了,回到宿舍,夏雨壓抑了一天的淚水奪眶而出,她默默地流淚,不想弄出一點動靜,冬梅已經睡了,冬梅是包包子的,工作結束的早,開始的也早,這家飯店供應早餐,冬梅早晨三點多就要起來幹活,夏雨不想吵醒她,悄無生息地流著眼淚。

幾天後,有一天晚上客人少,夏雨收工早,回到宿舍,冬梅還沒睡,兩個人第一次有機會聊天。

冬梅是農村孩子,初中畢業後,在家閑了兩年,就出來打工了,冬梅說她們村的孩子能上到初中畢業就不錯了,現在也不時興種地,就時興出來打工,她們村象她這樣大的女孩子大都出來打工了。冬梅二十一歲,小夏雨一歲,可她自已在外麵闖蕩兩年了,看上去比夏雨老成多了,冬梅問夏雨是不是跟她情況一樣,不願在農村呆著,就跑出來了,夏雨沒說話,冬梅就當是了。

夏雨問冬梅,剛出來時,想不想家。冬梅說,當然想,其實自己家裏也有吃有花,父母本不同意她出來,可她想出來見見世麵,總比在農村呆一輩子好,出來後其實有點後悔,吃不好,喝不好,自己照顧不好自已,很想家,可既然出來了,就不好馬上回去,就硬撐著,慢慢也就習慣了。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冬梅漸漸成了夏雨的依靠,冬梅有幾個同鄉,常來找冬梅,偶有空閑的時候,夏雨會加入她們的行列,一起去逛街,去看免費的露天電影,這群孩子是快樂的、單純的、容易滿足的,她們能從廉價的地攤上淘出最靚的衣衫,然後從上百元砍到十幾元,然後以勝利者的姿態,把靚衫穿起來,照照鏡子,就樂呆了,夏雨混在其中也能體會到片刻的歡愉,但她內心卻藏著太多的本不該屬於花樣年華的滄桑和痛苦,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些痛苦的蟲子會爬出來慢慢咬她的心,這些蟲子繁殖的很快,夏雨的仇恨便隨著這些蟲子的增多而日益增長,仇恨是她生活的支柱。

三十四

冬梅的幾個同鄉分別在不同的飯店、超市工作。有一天,會玲向大家報告了一個消息,紡織廠招女工,條件不錯,大家商量著一起去報名,這樣大家可以在一起工作,互相有個照應,又可以一起玩耍,於是大家同去報名,夏雨在這家飯店眼看要做到一個月了,她本不想去報紡織廠,可她又擔心冬梅走了,她自已怎麼辦,於是也一起去報了名。

夏雨和這四個快樂的女孩同時被工廠錄用了,大家同時辭去了現在的工作,收拾行囊向新的工作單位轉移。

夏雨被苛扣了這個月的工資,還挨了頓臭罵,理由是違約。夏雨沒心情吃早飯就跟大家一起出發了,到紡織廠大概有五站地的距離,大家覺得坐公交車不上算,還是步行吧,可以省幾塊錢。

這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夏雨離家已經一個月了,還沒掙到一分錢,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再加上內心的痛苦,她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夏雨背著行囊,在寒風中行走,很快落在別人後麵,四個女孩子不時停下來等她,夏雨真恨自已沒有好的體質。夏雨自小是生活在溫室的,從小學到中學到金榜題名、美麗的大學生活、優越的工作環境,夏雨從未受過苦,現在忽然從溫室裏走出來,在淒風冷雨中流浪,加上內心的重創,夏雨覺得自已幾乎要垮掉了。

夏雨終於在寒風中倒下了,也許隻是一瞬間,夏雨睜開眼,朦朧中看到一張男孩的臉,他抱著她!是郭瑞強?不是?是?反正一定是個壞蛋,夏雨揮手給了他一巴掌。

男孩莫名地挨了一巴掌,大聲喊起來:“喂,你神經病呀,是你昏倒在我身上,我幫忙扶你的。”

四個女孩子忙說:“是呀,是呀,他是幫你的。”

夏雨知道打錯了人,有些不知所措,低聲說:“對不起。”四個女孩子也忙給男孩子道歉。

男孩很懊惱地說:“算了算了,算我今天倒黴,怪不得事事不順,原來遇到你這麼個克星。”

男孩走了,女孩子們坐在路邊休息,冬梅給夏雨買了個燒餅吃,說一定是沒吃早飯,又受了老板的氣,才暈倒的。夏雨很感激冬梅的友情,她給了冬梅一個感激的眼神和一個虛弱的微笑,卻沒有說話,她無聲地吃著燒餅,夏雨離家後,話就很少,痛苦使她無語。

女孩子們說,你身體這麼弱,怎麼還出來打工,你父母放心嗎?

提到父母,提到家,對夏雨是一種痛苦,她無聲地苦笑,沒有回答。

女孩子們閑聊,會玲提到她在鄉下已經訂婚的未婚夫,問夏雨有沒有男朋友,夏雨的痛苦幾乎讓她窒息,她搖搖頭,說:“我好多了,我們趕路吧。”

女孩子們到了紡織廠,大家被安排在一個宿舍,同吃同住同勞動,夏雨感覺象是有了歸宿,心裏踏實了許多。

可是一個星期下來,夏雨就吃不消了,她的工作是縫被角,夏雨何曾做過針線活,夏雨的手磨出了泡,晚上會疼的睡不著覺,夏雨內心的仇恨在支撐著她,一定要堅持。然而夏雨的堅持是一廂情願的,由於夏雨的工作效率低下,兩個星期後,夏雨就被辭退了。

夏雨哭了,離開這四個女孩子,她將再次陷入孤獨無助的田地,再找工作,再找住處,夏雨最擔心的是住處,她從小就不敢一個人住。大家一起向班長求助,希望能保留夏雨的床位,班長說辭退了,就不可能再占著床位了,不過可以搬到後麵那棟樓的宿舍,每月床位費五十元,那間宿舍又大又破,陰冷潮濕,大通鋪,一個挨一個擠了有十幾個女孩子,算是紡織廠的廉價旅館。即便是如此惡劣的條件,夏雨想到前麵那棟樓裏有那四個女孩子,總比自已無依無靠地到處找住處好好得多。

住處有了,工作又要重新找了。

夏雨象個幽靈一樣在大街上遊蕩,眼睛盯著路兩邊的招聘欄,夏雨不知道自已能做什麼,她幾乎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最後夏雨在一家時裝店找到了工作,做招攬生意的服務員,也就是站在店門口使勁地拍巴掌,使勁地喊:“歡迎光臨”“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加油、加油”。

過去夏雨也見過一些年輕女孩子在時裝店門前賣力地招攬生意,現在自已就做了那女孩,她怯懦地拍著巴掌,眼睛茫然地看著周圍,覺得過路的人象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事實上,沒有人關注她,她也看不清周圍的一切。就象上小學時,她第一次登台唱歌,她看不清台下的同學,也聽不清同學是在喝彩還是在嘲笑,她獨自在舞台上哆哆嗦嗦唱完歌,逃一樣離開舞台,但那次之後,她就再也不怕登台,她成了學校合唱團的一員。

這次也一樣,夏雨慢慢看清了周圍的一切,看清了過往路人的臉,或默然、或快樂、或淒苦、或無助、或好奇、或溫暖,夏雨的巴掌拍的越來越響,喊的聲音越來越高,她仿佛在發泄自已壓抑了很久的痛苦、寂寞和恥辱,也在為自已加油。

夏雨高聲喊著:“歡迎光臨”“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