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最好的春日裏,別人家的少爺都在四處賞花,而施寧則被後娘罰跪。
讓他在毒日頭下挑紅豆,把摻雜在米盆裏的豆子全數撿出來,說是晚上給施寧他弟煮粥吃。
身形高壯的丫頭,神情睥睨地看著被罰的人。
“小少爺早上說要喝雞湯,今日家裏來了貴客,此時後廚正忙著呢。”雲芳手上拎著一隻肥碩的母雞,“把它摘幹淨,一根毛都不許留!”
撲棱著翅膀的活雞,被雲芳隨手丟在地上:“阿秦,快把熱水給他放這兒!咱們就看著大少爺殺雞。”
母雞發出刺耳的哀鳴,腳上的捆繩漸漸鬆脫,飛跳著用堅硬的尖嘴去啄施寧。
“把它趕走!”施寧驚恐地揮打著手臂,本想起身逃離,不想膝蓋早已酸軟,麻木的小腿根本支撐不起他的行動:“快點拿走,不要讓它靠近我!”
“噗,活該!”母雞被施寧揮打到了一邊,雲芳好心地拎起母雞,幫它重返陣地,在一旁笑顏開懷地看著施寧掙紮。
“夫人為什麼罰他?”即使這樣的事情時常在院子裏上演,但阿秦依舊覺得納悶:“他到底是老爺的親兒子,怎麼說也是這宅子裏的長子,太狠了吧?”
“你不想活了?”雲芳變色怒斥一聲,“咱們隻管聽夫人的就行,管她是為什麼!怪隻怪大少爺他親娘不爭氣,死得早!”
施寧的親娘何夫人還在時,阿秦是受過恩惠的,不想此刻隻能眼巴巴地看著,沒辦法,誰讓如今發他月錢的是徐蔓柔呢?
這家的老爺施淮,是本地的一個土財主,十年前死了正房夫人,那時施寧才八歲。
他娘咽氣前苦苦哀求夫君,一定要善待兒子,然而施淮第二年就續娶。
繼室徐蔓柔原不是本地人,聽說從前在一個世勳大族裏當丫鬟的,後來認識了外出經商的施淮。
後娘的憐惜施寧也曾享受過,隻是不出半年徐蔓柔自己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兒子施長季。
徐蔓柔有了兒子自然不必再做小伏低,夫君不在時,她連表麵功夫都懶得裝,經常指使丫鬟雲芳折磨施寧。
施寧堂堂一個大少爺,地位低得連管家劉滿的孫子都不如。
“要不咱們走吧,讓他自己在這折騰。”
曾經的少爺被一隻雞欺負,阿秦著實不忍,卻又不敢出手相助,隻能選擇避而不見。
“剛才我看馬棚裏多了幾匹馬,估計是袁夫人已經到了,夫人昨晚特意囑咐了要隨叫隨到,別讓她找不到咱們,否則那就等著被打嘴巴嘍!”
“打嘴巴”三個字聽得雲芳心驚,連忙扯著阿秦:“那還不趕緊去,你怎麼不早說啊!”
待院子裏無人看管,施寧恢複了些體力,他也不管地上灑落一堆的豆子,身形狼狽地往老地方跑了。
***
施寧的“老地方”是後山涼亭下的一個死角。
這宅子在施家之前,住的是一個喜歡舞文弄墨的雅士,故而庭院布置得很有些看頭。
施寧穿過僻靜的九曲回廊,從狹窄陰暗的山石下鑽過,找到了那個狗窩一樣的山洞,那裏還留著他從房裏偷來的一條小棉被。
早知道被罰,就把早上剩的饅頭揣一個在身上,免得晚上挨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