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吳竹如格物工夫很深,一事一物,都要求它的道理。倭艮峰先生誠意工夫很嚴,每天有日課冊子。一天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都寫載下來。字都是正楷。三個月訂一本,從乙未年起,已訂了三十本。因他慎獨嚴格,雖出現妄念偶動,必定馬上克服,寫在書上。所以他讀的書,句句都是切合自身的良藥,現將艮峰先生日課,抄三頁寄回,給弟弟們看。
我從十月初一日起,也照艮峰一樣,每天一個念頭一件事情,都寫在冊子上,以使隨時看見了加以克服,也寫正楷。馮樹堂和我同日記起,也有日課冊子。樹堂非常虛心,愛護我如同兄弟,敬重我如同老師,將來一定有所成就。我向來有無恒心的毛病,從寫日記本子開始,可以保證一生有恒心了。明師益友,一重又一重挾持我。隻能進不能退。
本想抄我的日課冊給弟弟們看,今天鏡海先生來,要將本子帶回,所以來不及抄。十一月有通信兵,準定抄幾頁寄回。
我的益友,如倭艮峰的鮮明端莊,令人肅然起敬。吳竹如、竇蘭泉的精研究義,一言一事,實事求是。吳子序、邵蕙西談經、深思明辨。何子貞談字,其精妙處,與我無一下合,談詩尤其意見一致。子貞很喜歡我的詩,所以我從十月以來,已作了十八首,現抄兩頁寄回,給弟弟看。馮樹堂、陳岱雲立誌,急切而慌忙,也是良友。鏡海先生,我雖然沒有拿著禮物去請求授業,而心裏早已師從他了。
我每次寫信與諸位弟弟,不覺得寫得長,我想諸位弟弟厭煩不想看。但弟弟們如有長信給我,我實在很已快樂,如獲至寶,人真是各有各的性格啊!
我從十月初一日起記日課,念念不忘想改過自新。回憶從前與小珊有點嫌隙,實在是一時的氣憤,不近人情,馬上想登門謝罪。恰好初九日小珊來拜壽,當天晚上我到小珊家談了很久。十三日與岱雲合夥,請小珊吃飯,從此歡笑如初,嫌隙煙消雲散。近來的事大致這樣,容我以後再寫,兄國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稟父母·勸弟勿夜郎自大
【原文】
男國藩跪稟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六月廿日,接六弟五月十二書,七月十六,接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書。皆言忙迫之至,寥寥數語、字跡潦草,即縣試案首前列,皆不寫出。同鄉有同日接信者,即考古老先生,皆已詳載。同一折差也,各家發信,遲十餘日而從容;諸弟發信,早十餘日而忙迫,何也?且次次忙迫,無一次從容者,又何也?
男等在京,大小平安,同鄉諸家皆好;惟湯海秋於七月八日得病,初九日未刻即逝。
八月十八考教習,馮樹堂、郭筠仙、朱嘯山皆取。湖南今年考差,僅何子貞得差,餘皆未放,惟陳岱雲光景最苦。男因去年之病,反以不放為樂。王仕四已善為遣回,率五大約在糧船回,現尚未定;渠身體平安,二妹不必掛心。叔父之病,男累求詳信直告,至今未得,實不放心。
甲三讀《爾雅》,每日二十餘字,頗肯率教。六弟今年正月信,欲從羅維山處附來,男甚喜之!後來信絕不提及,不知何故?所付來京之文,殊不甚好。在省讀書二年,不見長進,男心實憂之,而無如何,隻恨男不善教誨而已。大抵第一要除驕傲氣習,中無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壞事。四弟九弟雖不長進,亦不自滿,求大人教六弟,總期不自滿足為要。餘俟續陳。男謹稟。(道光二十四年七月廿日)
【譯文】
兒子國藩跪著稟告
父母親大人萬福金安。六月二十日,接到六弟五月十二日的信。七月十六日,接到四弟九弟五月二十九日的信。都說非常忙,寥寥幾句話,字跡也潦草,便是縣裏考試的頭名和前幾名,都沒有寫上。同鄉中間有同一天接到信的,就是考古老先生,也都詳細寫了。同是一通信兵,各家發信,遲十多天而從容不迫。弟弟們早十多天而如此忙碌,為什麼?並且每次都說忙,沒有一次從容,又為什麼?
兒等在京城,大小平安。同鄉的各家都好,隻是湯海秋在七月八日生病,初九日未刻便逝世了。八月二十八日考教習,馮樹堂、郭筠仙、朱嘯山都取了。湖南今年的考差,隻有何子貞得了,其餘的都沒有放,隻陳岱雲的情形最苦。兒子因去年的病,反而以為不放我而高興。王仕四已經妥善的遺送回去,率五大約乘糧船回,現在還沒有定。他們身體平安,二妹不必掛念。叔父的病,兒子多次請求詳細據實告訴我,至今沒有收到,實在不放心。
甲三讀《爾雅》,每天二十多字,還肯受教。六弟今年正月的信,想從羅羅山處附課,兒子很高興。後來的信絕不提這件事,不知為什麼?所寄來的信,寫得不好。在省讀書兩年,看不見進步,兒子心裏很憂慮,又無可奈可,隻恨兒子不善於教誨罷了。大約第一要去掉驕傲氣習。心中無為有,又夜郎自大,這個最壞事。四弟九弟雖說不長進,但不自滿,求雙親大人教導六弟,總要不自滿自足為要緊。其餘下次再陳告。兒子謹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