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這一月,冬去春來,眼看就又到了一年一度聖上尋訪的日子。而經過那段比試之後,洛洛聽話拜了師,也因故收了不少徒弟,日日忙於訓練他人與被他人訓練,沉迷在一聲聲“洛教頭”中,不亦樂乎。
青雲幫的勢頭依舊呈淩雲之勢壯大,接納之人已由南都城擴散至東西南北其他各州府,輾轉一季春秋…
這一日,墨舍予正倚靠在窗前遙望天邊晦暗夜色,俯視不遠處的淩江河畔。掐指一算,想來這半年,風雨樓在南都城鬧出的諸多動靜,墨舍予料定此次故人巡訪之地,風雨樓必定是其中一站。
此時西麵朦朧夜空下,淩江江頭,現出一艘氣派輪船的黑船身,尖桅杆直指著天空,杆頂上點著五顏六色的燈塔。一位年過半百素色衣衫的男人佇立於船頭,目視著眼前翻騰的水波,沉穩霸氣的外表下心緒卻同波瀾反複,身旁站著另一位身形偉岸挺拔的壯年,喃喃低語。
“賢侄對南都城中這一年來鬧的沸沸揚揚的那幾位如何看?”
“陛下指的,想必是風雨樓中那幾人吧。”彭琪先是沉默半晌,而後雙手置於身前,恭敬的回答道。
“風雨樓東家,微臣雖與他隻有幾麵之緣,卻算有一段淵源,應當也可算得上一句朋友。那人確是有無數智計,家世顯赫,但不過商賈。”
“而另一位少年名為洛洛,墨小兄弟曾與我提及過幾句,乃是他於山中撿到的棄嬰,從小養在身邊,墨兄習武,他便跟著學,耳濡目染加上天資聰穎,便也有了今日一身不錯的功夫。”
對麵的男人依舊巍然於船頭站著,一言不發,他看著彭琪長大,知他心性從來單純,遇人遇事不願多想,便沒有再多說幾句,而自己已然陷入沉思。
古色古香的船艇破浪航行,鐵甲艇頭,刺破暗夜下的碧波,分開一條水路繼續前進,被激起的層層海濤帶著銀白的浪花掠過船舷,然後在艇尾彙合洶湧的波濤,留下一條燈光下泛著七彩光線的水帶,水帶又擴大到遠處的江麵上,泛起萬頃波光,朝著遠處風雨樓的方向駛入。
聚光燈下,風雨樓如往常營業,慕仙娘等人忙個不停,往來百姓吃酒喝茶,一派歡欣熱鬧下獨有墨舍予一人於高樓之上靜靜坐著,她靜坐在一旁,整夜,眼神一直停留在不遠處的碼頭,看著那艘由西邊緩緩駛來的氣派船隻停靠歸岸......墨舍予深深吸進一口氣,眼波中流轉數百種情緒。於心中喃喃道:“你終究來了...\"
他們身體中有一半湧動著同樣的血,而他們之間卻隔著血海仇深,隔著千千萬萬山。
他是她的親舅舅,是十三年前弑兄奪嫡的侯王;
是一聲令下斬盡“黎家軍”千百將士的當今聖上;
也是曾幾何時將幼小的寧舒置於肩頭,帶她騎馬看燈花的親舅舅...
複雜的心緒令墨舍予將手中的酒杯捏的更緊了,麵紗下的容顏卻要竭盡全力保持一如常日的平靜。
船隻上的人上了岸,天色愈來愈黑,一炷香的時辰後,風雨樓門口停下一輛車馬,從上麵緩緩走下兩人,雖故意布衣至簡,卻難擋氣勢磅礴。
墨舍予遙遙便於高台之上瞧見,待二人步至門前,墨舍予攜幾位隨從已然立於大門口迎接。
“彭兄來了。”墨舍予朝彭琪方向輕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彭琪身旁方向,對上那男人的眼。
未等彭琪說話,墨舍予已然開口,“這位老先生同彭兄今日來了,便是風雨樓的客人,不問來處,不問去處,請。”
說罷,擺出請客進門的手勢。
彭琪扶著男人緩緩進門,側身經過墨舍予身旁擦肩而過時,似有一股冷意霎時於空氣中彌漫,男人恍然一震,忍不住再回頭看向這清瘦的少年,也不知為何,似有種熟悉而極陌生之感襲來,隻令人恍惚卻道不明原因,隻是不由自主回頭望了一眼,又一眼。
正在這時,樓裏便來了小廝領著二人前往廂房方向,沿路介紹樓內陳設布景。墨舍予緩慢走在後頭,這是十二年來,他們第一次相見。
站在墨舍予身旁的慕仙娘打從這兩人進門,便猜出來者身份的大概,一來這人身份地位顯然高過彭大將軍,二來這人哪怕故意著了件極素寡的袍子卻也擋不住舉手投足間通身的氣派,聯想到近日常有陛下正於城中遊曆的傳聞,大抵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