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三角酒樓麵向南橋廣場,背靠堤岸,是由原來供銷社商場改造而成的,它富麗堂皇的裝潢、酒綠燈紅的氛圍、北方小姐出沒的倩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是山城改革開放的象征,夜夜笙歌,嬌聲與酒令相和,響屁與飽嗝共鳴。直至後來,紫羅蘭、大富豪、阿裏山、夜來香等等以超一流享受相標榜的酒樓雨後春筍般拔地而起,金三角方才逐漸衰落,門庭冷落車馬稀。
據有心人觀察,三陪小姐不算,進入金三角的主要是這麼幾種人:當官人、有錢人和散仙。有些人沒錢進入金三角,則喜歡到金三角後麵的堤岸一帶散步、聊天、約會,免費聽聽音樂和那些來自北方的摩登小姐的嬌嗲浪笑,對金三角的奢華浮靡踮腳做一番無望的窺視,然後開始隨心所欲的想象。對圩尾街撿垃圾的老童來說,他天天晚上都要到金三角四周走幾圈,像一條尋找食物的狗在地上尋找垃圾。寒冷的天氣使他的嗅覺變得不如夏天那般靈敏,常常嗅到啤酒瓶的味道,撿起來的卻是汽水瓶,要知道汽水瓶每隻比啤酒瓶少賣八分錢。不過,隨著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到金三角後麵堤岸一帶來的人一天比一天少,老童的蛇皮袋一天比一天裝不滿。有一天,他僅僅撿到一張報紙那麼大的塑料紙和一隻用過的避孕套,後者使六十歲的老光棍老童想入非非,夏天撿到這種玩意兒,他是毫不奇怪的,反而欣喜莫名地拿回家用水衝淨,然後藏在枕頭下麵。可是現在已是十一月份的冬天了,老童想到有人在這邊光著身子幹那事,全身不由一陣發抖。金三角傳出一個小姐的哈哈大笑,使他心裏暖和了一些,恍恍回想起年輕時代在漳州城逛妓院的情形。老童對避孕套的來曆繼續進行了思考,在喜歡對某個問題追根究底這一點上,他很像一個哲學家。金三角小姐的笑聲幫助他發揮了想象力,最後他得出結論:那隻避孕套是從金三角酒樓的窗口上扔下來的。他想這行當也沒啥貨新奇了,我年輕時代在漳州城,還不是夜夜出入怡紅院、清風閣、翠玉樓?裏邊的小姐還不是瘦的胖的文的野的本地的北方的,甚至台灣的東南亞的,應有盡有?不過那時陣是沒啥貨卡拉ok,這一點使老童覺得時代確實是在進步,而自己則已落伍。今天晚上,老童本來是不想到這邊來,但是提著蛇皮袋在羊媽街、民主街和解放路溜了一圈,還是朝這邊來了,好像這邊有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著他。老童看見一對男女站在堤下抱著親嘴,天氣這麼寒冷,抱著親嘴自然可以互相取暖,老童忽然非常羨慕那個三十多歲戴眼鏡男人的福氣,同時覺得不便打擾,但是正準備走過去的時候,他發現那男人摟著女人的手上拿著一支玻璃瓶子,好像是一支喝空的酒瓶,立即打消走開的念頭,繼續在他們身邊站住。親嘴的男女發出叭叭叭的聲響,使老童想起踩爛泥巴的聲音。這時,那親嘴的男人發現了老童,停止緊張的工作,嚴肅地問道:“你想幹什麼?”老童不卑不亢地說:“我等著你扔掉手上的瓶子。”男人哼了一聲,隨手把瓶子扔到地上,擁著女人向另一邊走去。老童彎腰撿起瓶子,原來是一支白酒瓶子,裏邊還有沒喝完的酒晃蕩著,便擰開蓋子倒進自己的嘴巴,心頭頓時熱呼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