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景文將皇上的聖旨交付祖象升之後,便先打馬回京了。而祖象升隻略略處置了一下家產,便攜同楊正朝也緊接著離家赴京就職。
楊正朝本來就是一位將軍,也是一位俠義剛烈之士,隻因看不慣奸佞的欺天昧法、陷害忠良,才隨同祖象升一道棄官不做、卸甲歸田的。今見祖象升沉冤昭雪、撥雲見日:楊正朝也儼然換了個人一樣威儀赫赫、浩氣昂昂,打馬前行,興奮異常。
然而,他這興奮未能維持多久,待到他們主仆二人一出城關、馳騁田野時,他們的興奮倏然消失了。放眼望去,隻見田野一片荒蕪。路上,行人衣衫襤褸,滿臉菜色,骨瘦如柴。
本來一路上有說有笑的主仆二人,頓時變得啞然失聲了。祖象升蹙起了雙眉,隻覺得心頭發緊,喉嚨發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祖象升回望身後同樣憂心愁苦的楊正朝,正要說些什麼時,突然路邊一個老人跌倒,祖象升連忙下馬來攙扶。與老人同行者告訴祖象升:“老人家是餓的,已經三天沒進水米了!”
祖象升扶老人坐定後,讓楊正朝掏出幹糧,遞給跌倒的老人。
誰知,頃刻間忽有一群乞丐蜂擁過來,同時伸出一雙雙又黑又髒的手!
楊正朝將幹糧分給他們,直到袋內空空。
天近黃昏,祖象升和楊正朝終於趕到了京師。他們來到永定門外,兩人剛想鬆一口氣,繼續催馬驅進時,忽見街道旁,一個插著草標的女孩跪在路邊,以身待賣。
祖象升跳下馬來,掏出銀子遞給女孩的父親:“別賣了,拿去度日吧!”
父女喜出望外,連忙長跪拜謝!
“京城也有賣兒賣女的啦?”祖象升告別父女後,自言自語地嗟歎。
楊正朝低垂著頭,沉吟不語。但當轉過街口來時,他卻猛地怔住了:“大人,你看!”
祖象升順著楊正朝的手勢望去,頓時驚呆:路邊竟跪著一排插有草標的女孩!
傍晚,祖象升、楊正朝帶著滿腹的愁思進到內城,待他們正欲進湖廣會館休息時,突然門口兩位管家模樣的人攔住了馬頭:“敢問可是祖將軍?”
“正是。”
“小人在此恭候將軍已經多時,首輔溫大人吩咐,祖將軍一到,請立即過去!”一頂嶄新的八抬大轎過來,家人躬身揮手:“祖將軍,請上轎。”
“去哪兒?”
“京都一處最好的所在,溫大人正在那裏迎候。祖將軍請!”
祖象升遲疑地望著這八抬大轎。
傍晚,熙春院。
這裏自從上次妥娘允諾洪承疇之後,她便毅然金盆洗手、洗去鉛華,脫離了樂籍。如今,是一位新院主在這裏主持,這位新院主雖說也是妥娘在秦淮時的姐妹,雖說也同樣的年輕俏麗,但為人處事、待人接物卻與妥娘迥然不同。這是一位商女不知亡國恨、唯利是圖、縱情享樂,隻知奉迎拍馬的人物。但也正因如此,裝飾一新的熙春院倒顯得比妥娘時期更加紅火,更加奢靡。一進街衢,遠遠地便可看到熙春院奇燈異彩,聽到熙春院笙歌嘹亮,嗅到熙春院香氣馥鬱、粉煙滿街!
一個木牌醒目地立在那裏:“今晚客滿。”
那位新來的院主正玉樹臨風般地站在門前,在一一擋駕:“對不起,今晚不接客!”“院子被毛大人全包了!”
那些乘興而來的公子哥兒,不甘心地問:“那樓上呢?”
“樓上也包下了。”
“這麼大的院子,全滿,是什麼客人呀!”公子哥兒們隻好悻悻離去。
而熙春院內,幽靜的一層層房舍、廳堂此刻都已擺滿了桌椅、杯盞和碗筷。男女侍從分兩排站立著,在靜靜地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