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鍾後列車抵達終點站昆明,剛到站烏泱泱大批警察就把列車給圍了——案發後,乘警第一時間向上頭彙報,昆明市局那叫一個重視,那段時間正是昆明大力發展旅遊業的時候,麗江、大理等景點的商業轉型大多都是那段時間完成的,大批外地人到此投資置業,對拉動當地經濟作出的貢獻可不是一星半點,GDP指標跟坐火箭似的蹭蹭往上竄。
這當口可不能出事,雖說案發地在列車上,可案發時車已到了昆明地界,傳出去外頭隻會說人死在“春城”,左右都是推不掉的,人家背井離鄉來昆明投資置業,人生地不熟的首先考慮的肯定是治安問題,有命掙錢沒命花總是說不過去的,麗江宣傳片裏信誓旦旦說“逃離城市”,咋的,逃離城市千裏迢迢到這來被嘎?
誰還敢來?
市局的壓力可想而知,這不,全市可調動的警力差不多都支車站來了,所有乘客都被暫留在車內,挨個接受昆明市刑偵支隊的詢問,長空被單獨扣在列車警務室裏,兩名刑警門裏門外的守著,因為警察問一圈下來,就屬長空嫌疑最大。
說是警務室,其實就一不透光的小房間,比廁所大不了多少,桌椅都是舊的,也不知是用了幾茬輪換下來的淘汰品,那年月,有本事沒本事的都下海了,公務員沒啥人願幹,累死累活還不如人家南下一趟掙得多,拿《赤子威龍》裏於榮光的話說:一個月才幾百塊你玩什麼命啊!
晚上大概九點來鍾的時候,一個中年警察推門進來,他長得很普通,大眾臉,擱人堆裏頭認不出那種,但眼睛很亮,鷹隼似的利,好像光用眼神就能把人剝皮剔肉一直看到骨子裏去。
他就這麼站那盯著長空,光看也不說話,長空表情很平靜,雙手叉胸斜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呢,呼吸均勻像是睡著了。
過了一會,中年警察開口了:“長空?”
“我是。”
“自我介紹一下,本人陸昆生,昆明市刑偵支隊支隊長。”
“你好。”
“跟我回趟隊裏,有些細節需要問你。”
……
昆明市刑偵支隊。
審訊室內昏暗逼仄,長空坐在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的牆壁前,麵前一條長桌後頭坐著支隊長陸昆生和一名年輕刑警。
“長空,三十二歲,未婚,1973年生人,戶籍浙江,82年大學畢業後輾轉北京、上海、廣州等地,靠倒騰時新貨起家,90年進入股市,算是中國第一批股民,98年仗著家底豐厚開始不務正業,國內外有名的地方差不多全跑遍了,目前名下有兩家酒吧一間餐廳……”
陸昆生半仰著頭,透過架在鼻尖的花鏡眯眼看長空的資料:“謔,你這經曆夠豐富的啊,眼光也夠毒,改革開放你就下海,國家大力發展股票你就炒股……”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嗬嗬的,可下一句話語氣明顯冷下來了:“這回來昆明做什麼?旅遊?”
“參加婚禮。”
“是參加婚禮,還是專程趕過來殺人?”說話的是那名年輕刑警,小夥子一拍桌子,跟著轉動桌上的強光台燈,燈光火辣辣聚焦在長空臉上:“老實點,說!”
長空給燈光晃得睜不開眼,偏頭說道:“我沒殺人。”
小夥子還想說什麼,給陸昆生半道攔下了,陸昆生取下花鏡掰回台燈:“雖然你現在是本案第一嫌疑人,但從目擊者的描述看,你更像是去見義勇為的,真要殺人我想沒人會選在那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動手,一來太招搖,二來事後不好脫身,隻是有一點我想不通……”
他雙肘撐住桌緣,身體前傾:“你的座位在十二號車廂,離三號車廂遠了去了,當時你為什麼要跨半列火車到三號車廂去?或者我換個問法,你怎麼知道三號車廂要出事?”
長空憋半天蹦出倆字:“巧合。”
“巧合?”陸昆生冷笑:“人乘務員都說了,你是一溜問路問過去的,你跟我說巧合?真當我們警察吃幹飯的是吧!”
見長空不說話,年輕刑警見縫插針:“老實交代!”
長空看了他倆好一會,末了,半玩笑半認真道:“我說我能預知死亡,你們信麼?”
……
長空是隔天上午八點來鍾放出來的,法醫連夜對死者金士傑的屍體進行解剖,死因是中毒,那年月監控尚未普及,還原案發經過半靠經驗半靠目擊者筆錄,金士傑剛抽風(毒發)那會兒,長空正擱六號車廂給那乘務員大姐當孫子訓呢,老多人看見了,並不具備作案時間,經陸昆生查證長空和死者之間毫無交集,完全不認識,自然就不存在什麼作案動機了。
“中毒?什麼毒?”
“不知道,法醫還在做毒理檢測,目前隻知道可能是慢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