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舒兒的建議下,施太太拿一部分錢為寶珠購買了成長基金,其餘全部存進銀行,每月提出利息作為生活費。那麼,今後無論老人生病和孩子讀書,婆孫倆都有頗為充足的保障。施米路如果泉下有知,得悉媽媽和女兒有這樣的安排,她也應該放心了。
幫方原的朋友做完這件善事後,舒兒飛了一趟上海。她跟合夥人阿RAY說好,如果在那邊找到機會,她就會從律師行退出來。
阿RAY人還不錯,知道她兒子出事,給足了時間讓她休息。能跟舒兒拍檔的人,不具備一定的心理素質和極大寬容,根本就不可能有開始,更絕不會熬到今時今日。阿RAY是本地律師,才華平平,但內心細膩,也有一些本地資源,他非常佩服舒兒的工作能力和生活上的一絲不苟。而生活上,他是個喜歡同性的“基”,所以,他的內心比舒兒還要柔弱。西化的舒兒完全能接受他的生活方式,兩人一直合作得非常融洽。所以舒兒是進是退,他都會尊重和支持。
但舒兒去上海後,一直很不開心。那邊的樓市太高,她下不了決心買一套跟海城一樣規格的。她不想租房子住,也不想回老房子跟爸爸擠。老房子本來就小,還有繼母,繼母的兒子,兒媳和孫子一大堆。她不曉得怎樣跟他們相處,就是回去做客,圍在一起吃頓飯,她也覺得無比局促。
舒兒繼母是那種精明的上海女人,她的話語不多,嘴不碎,畢竟是知識分子嘛。但她的眼神犀利,在廚房下油,切薑片,下料酒的細節,比家庭主婦還要小心翼翼,包括餐間孫兒掉下一顆米飯,她都要馬上撿起來,等不到飯後。她的節儉和潔癖,讓本身已夠幹淨的舒兒看著也害怕。
無形中,繼母成了她的一麵鏡子,反照出她從前的挑剔。於是,童年住過的老房子在今天的舒兒看來,簡直是一座無形的堡壘,在大家仁愛的微笑背後,如銅牆鐵壁,堅硬無比。她這個漂了出去多年的人,休想能輕易走回去,占回一個屬於自己的空間。
舒兒隻有回到海城。她自覺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但性情沒以前那樣執著了,不再工作狂,不再得理不饒人,說話不再尖酸,不再把人打下地獄才罷手。
舒兒像一隻蛻變後的蟬,換了殼,新的軀體變得鮮嫩而又柔軟。她甚至迷上了種花,她每天花大量的時間在陽台上修修剪剪的。不光種玫瑰、大麗、金絲吊蘭和蝴蝶蘭,還種懸崖杜鵑、小白碎花的滿天星、會結果子的南美木棉、向高處攀爬的紫藤,最後還發展到種可以用來蒸魚的紫蘇,可以用來炒菜的觀賞椒,可以當茶喝的雞蛋花……再這樣發展下去,方原估計她種沙薑和青蔥的可能性很大。
好在她家在十二樓,樓下的人看不見,否則曾經被她收拾過的人,會反過來嘲弄她。因為就在去年,她連韭菜都不讓人種。她家的門鈴也撕掉了多按兩次就算侵權的警示語。
所以,陶軍那晚見到的舒兒,是一個蛻變得非常可愛、眼神還帶點憂傷的女人,她的性格已不像刺蝟,而像一頭散落的長發一樣柔順。
陶軍出來後的全新形象,也讓舒兒眼前一亮。她第一次在看守所見陶軍時,覺得他胡子拉碴,是個粗豪男人。現在見到的,除了保留了那天的成熟男人氣質,還有令人吃驚的帥氣和激情。
她更喜歡。
許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那晚兩人不過是第二次見麵,就開始眉來眼去,顧左右而言他。
方原和王靚看著,心裏很為他們高興。
四人吃完晚飯後,還未盡興,買了很多煙花和啤酒,到沙灘上對著大海,邊喝邊放。
看著近處浪花的白沫,看著開放在深幽夜空的煙花,它們洶湧和燃燒過後,最終都無聲回落在浩淼的夜海。陶軍悄悄告訴坐在旁邊的舒兒:“知道嗎,舒小姐,我找到人生目標了,我準備辦一個公司,建一個網站,專業打假和維權,同時打擊盜版和非法下載,你覺得怎麼樣?”
舒兒一聽,激動得全身顫抖。她伸著脖子,無比仰幕地看著陶軍。壯誌未酬的她似乎找到了真正的唐吉訶德——她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終於相信緣分這個東西。都等了多少年了,原來那個真正誌同道合的人,此刻就在身邊,就在煙花燃盡處。
那邊煙花又起。方原和王靚像一對金童玉女,光著腳在另一邊沙灘上跳著,叫著。看著王靚比煙花還燦爛的笑顏,方原決定,從今以後,隻做娃娃一個人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