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公主走了之後,裴子初生怕陸瞻想不開,聲稱要慶賀自己苦盡甘來,終於能夠下地,於是喚來歌舞伶人,在院中鼓瑟吹笙。
陸瞻罕見地配合,顏靈很奇怪他怎麼由著裴少拉著他胡鬧。
不過能夠蹭吃蹭喝蹭歌舞,所以不蹭白不蹭,尤其還是裴少這種錢多得好像大風刮來的冤大頭。
熱鬧到了半夜,裴少自己把自己喝倒了,伶人散去,隻剩下陸瞻跟顏靈兩個清醒人。
四下俱靜,顏靈一個飽嗝打破寧靜,陸瞻輕笑地看著她,抬手替她理了理碎發。
顏靈有些不自在地聳了聳肩:“夜風真大哈!”
陸瞻卻就勢坐到一塊青石之上:“你想你阿翁嗎?”
顏靈被他問得有些莫名,但還是老實作答:“說實話,其實不太想。”
陸瞻眼中閃過一絲較真:“你阿翁,不是你人世間唯一的親人嗎?”
顏靈往嘴裏塞了顆果子:“這話倒沒錯,可我既走出度朔山,要尋自己的生機,便不能頻頻回望,這樣是走不遠的。”
陸瞻瞧她總是無牽無掛,心生羨慕:“或許,我也應該似你這樣,不應該會到這裏。”
顏靈遞了一顆果子給他:“陸大人這是堪破世情,決意舍了這身榮華,隨我入道?”
陸瞻搖搖頭:“我尚有許多疑問不得解,恐怕……顏靈,今日把你卷入其中,非我本意,大長公主……我母親……總之,你無需擔心……”
顏靈清咳兩聲:“陸大人,我知道你少年親曆了那場血腥的政變,對公主多少會有怨恨。但其實同為女子,我很欣賞攝政公主。她蟄伏多年,隱藏自己的野心,最後在皇權之爭中取得勝利,她也付出了極其慘痛的代價。”
陸瞻凝目看她,語意森寒:“我母親確實是一位了不得的權謀家,隻是我不僅身在局中,還親眼目睹姐姐跟父親因她而慘死。”
顏靈沉默地看了他良久,問道:“你恨她?”
夜風把陸瞻向來規整的頭發吹散了些許,此刻的陸瞻跟任何時候都不一樣,剛直不阿的青年忽然變得易碎。
“政變之後,我隻要閉上眼睛,看到的就全是鮮血,子初擔心我這樣下去人會徹底廢掉,找人將我打暈,把我帶到雲廬。三年後,她為了威懾李家,把人家好端端的女兒逼得殉了情……我與她爭執一場,幾乎決裂,她一氣之下將我貶謫到了桑泉縣,以期我會跟她服軟。本來,我是準備今生再不踏足京城的,可是山貓精怪案告破之後,我收到一封詭異的血書。”
“血書?裏麵寫了什麼?”
“慕容夙,僅餘一年春秋。”
“有人要害公主?”
“調任京兆尹後,我查了近三年的卷宗,發現京中幾乎每月都有一樁無法告破的懸案。”
“所以陸大人不惜花費重金去裴家將我撈出來,你是懷疑這些懸案背後有一股極其強大的勢力在操縱,而這股可疑的勢力,真正要對付的,是你的母親攝政公主?”
“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
“不會,一路走來,大人秉性如何,我很清楚。時間行走這些年,我也算閱人無數,大人慧根確實適合修行,風波過盡,你真的不考慮放下紅塵,入我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