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綰既投胡,冒頓以其寬厚軟弱之故,待之甚輕,常侵奪其財。盧綰孤言寡歡,常思複歸,不得足願。居有年餘,即憂鬱而死。後來盧綰妻歸漢,欲為盧綰申屈,又遇呂太後病重,俄而竟崩,不能得言,其妻亦憂病而死。此乃後事,按下不表。
卻說先時陳平得了樊噲,令快馬先入關回報高祖,自押著樊噲隨後就道。時高祖已駕崩,呂太後得知樊噲未死,心中始安,甚感陳平之舉。偏偏樊噲之妻呂媭不依不饒,謂呂太後道:“害我夫之謀主,必是陳平也。陳平刁鑽奸猾,心術不正,請太後為我殺之泄恨。”呂太後道:“你要如何?”呂媭道:“可令他不要回關,仍去滎陽,我使人伏於半道斬之,假稱盜賊所為即可。”呂太後從之,假傳聖旨,說皇上恐外郡趁其病重時生事,令陳平使從者解樊噲歸關中,自己先回滎陽與灌嬰共同守城。使者去後,呂太後謂呂媭道:“汝要如何,自去行辦,我不過問就是。”呂媭乃選武士二十餘人,令連夜出關,伏於滎陽大道,以行刺陳平。
且說陳平行至途中,已得知高祖死訊。俄而,使者至,傳敘高祖後詔,令其勿歸關內,徑回滎陽,而樊噲諸人,皆隨來使回長安聽命。陳平問來使道:“皇上已崩,如何宣旨?”使者道:“此乃皇上臨終所傳。”陳平聞言,即知必是呂太後所謀,心生一計,與使者道:“皇上既已駕崩,我當先往奔喪,後複使命。”不待使者出言,馬上加鞭,如風趕入關中。到了高祖靈前,匍匐於地,大哭道:“陛下,臣來遲也!”便於靈前奏事。奏畢複哭,悲號之聲,悸天動地,但聞者,無不為之動容。呂太後聞之,亦淒然下淚。
陳平謂呂太後道:“臣知樊將軍忠心赤膽,勞苦功高,必不至謀反。奈何其時皇上病重,不忍強諫,故至燕地,未敢即斬樊將軍,特取來麵君。今已在路上,不時將至。臣自知有違聖意,欲自縛與皇上請罪,不料一別之後,竟不能複見矣!”言畢又哭。呂太後見其哭之甚悲,感其忠誠,乃道:“君侯一路勞累,且先回去休息。”陳平泣道:“臣一介書生,亡楚奔漢,賴皇上不棄,恩情厚待,不敢相忘。今皇上新喪,臣更不敢偷閑,願留充衛卒,守靈十日,以效愚忠。”呂太後初不許,陳平固請。呂太後憐其心誠,暗想道:“此社稷之臣,天不使其死也。”便謂陳平道:“君侯忠直,為臣者本色也。今主上年少,不懂世事,願君侯每日教導,不負先帝之願。”乃拜陳平為郎中令,令他傅教惠帝。陳平暗喜,料已化險為夷,謝過呂太後,自守高祖之靈。等周勃回至關中,呂太後依著高祖遺旨,遷周勃為前將軍,行太尉之事。
樊噲歸後,呂太後釋之出囚,複爵如初,謂之道:“全汝性命者,陳平是也。”樊噲內心自知,乃見陳平,厚禮相謝,自是周到。唯呂媭婦人,因此殺陳平不成,常懷恨在心,每欲進饞相害。這卻是後話,自有分解之時。
卻說呂太後心中最怨恨之人,莫過於戚夫人及其子趙王劉如意。昔日戚夫人得寵高祖,屢進讒言,自是讓呂太後受罪不少。不想一夜之間,江河突變,呂太後已是大權在握,豈能輕易放過她戚氏。大事方定,呂太後引著呂釋之、審食其等數十人,直入後宮,來尋戚夫人。戚夫人自高祖崩後,眼見呂太後掌權,知其怨恨頗深,必來報複,每日心驚肉跳,不能安枕。忽聞侍者報信,戚夫人大驚失色,慌忙出門來接,跪地拜見。呂太後麵沉如水,橫眉怒目,冷言責道:“汝為皇上愛姬,皇上崩時,為何不見你有一絲悲意。舉喪之時,汝又深居宮中,不來守靈,罪之甚矣!”戚夫人拜道:“非妾不來,實是太後不許。”呂太後大怒道:“汝還敢狡辯!汝狐媚皇上,謀害太子,誤國誤民,罪過褒姒、妲己。今日吾要清理後宮,此清靜之地,容不得汝等妖狐之輩。”喝令手下當眾把戚夫人剝得精光,將赭衣奴服強行套上,令囚入永巷宮內,強使其舂米,自恨恨離開。後李覯有詩道:“百子池頭一曲春,君恩和淚落埃塵。當時應恨秦皇帝,不殺南山皓首人。”
可憐戚夫人一柔弱女子,從入漢宮起,每日受寵得貴,清閑安逸,哪裏受過一絲之苦楚。不想如今忽被打入冷宮,身處重鎖高牆之內,奴裨近侍,皆被趕走,衣服飲食,無人照理。累日隻容舂米,並不給片刻休息。戚夫人悲痛欲絕,淚不曾幹。一日舂米之間,想到昔時高祖百般寵愛,今日卻是如此之卑,又望到自己一雙白玉之手,此時竟隻能攜杵而舂,不由悲情複生,且舂且歌道:“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幕,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裏,當誰使告汝?”呂太後囚戚夫人之時,已使人察其動靜。人得其詩,來告呂太後。呂太後聞畢大怒,道:“賤婦欲倚其子女邪?”便有害趙王劉如意之意,令人往邯鄲招其入都,虛言有事商議,實欲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