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喬隻能稱身後那棟不大的建築物為房子,因為沒有可以停泊的感覺,它不是她的,它隻不過是冰冷的學院付錢就可以暫時居住的寢室而已。
徘徊於兩邊整齊排列著高高水杉的小路上,等著手機上的時間走到十三點。公車終於到站,車廂上是常見的飲料廣告,車廂的下部濺上了些許泥漿,靠近輪胎四周的地方像噴濺的彩繪。投幣後在車廂靠後,右邊是窗戶的位子坐下。無論是乘車還是在咖啡廳,落座時池喬往往會挑選靠窗的位置,特別是到咖啡廳時,若是同往的人都沒有話題,那窗外的一切便可引申出千奇百怪可供談論的事情。
公車上的小電視上,永遠播放著同一部影片,池喬大概每個周末都會坐這班車,電影台詞幾乎能脫口而出。車上隻有零星的幾個乘客,坐在前排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穿著咖啡色圓領上衣和深藍色牛仔褲,褲腿上有手工繡花,鑲嵌著點點白珠。白色皮鞋的鞋底邊緣粘上了赭色泥漿,她一手拿著雪梨,一手握著水果刀,神色認真地在削梨,果皮掉到腿上放著的白色塑料口袋裏。在她對麵坐著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男孩剛剛開始有些輪廓的臉頰上是稚嫩的五官。挎著黑色的挎包,塞在耳朵裏的耳機線從挎包的縫隙中連出,將身後母親的話完全隔絕。坐在他身後的母親手裏提著一口袋新鮮葡萄,兩片豐滿的唇像是在念咒語一般不斷地張開合攏。公車加快速度穿過隧道和大橋,幾站過後車上的人也逐漸多起來,在圖書館站停下時,站著的一個女孩手拉著扶手,差點沒站穩。手裏拿著公車卡的老人蹣跚地上了公車,男孩正想起身,卻被身後的母親一把扯下他的耳機線。
男孩說:“媽,你幹什麼?”
男孩的母親說:“你起來幹什麼,還沒到站。”
男孩說:“我讓婆婆坐。”
男孩的母親說:“讓誰啊讓,你上車是有投幣的。”
男孩皺著眉頭,撿起從挎包縫隙中延伸出來垂在地上的藍色耳機線,而男孩的母親正瞪著圓鼓鼓的眼珠子看著他,伸手按在他消瘦的肩,將他按回座位上。男孩試圖再從座位上起來,卻被母親的手死死按住。男孩的母親將手中裝著葡萄的口袋扔到男孩身上。
池喬站起身來,從身旁乘客的膝蓋和前排靠背的間距中出去,輕輕拍了拍老人的肩,伸手指向自己剛才坐的地方。老人原本有些尷尬的神情忽然從容很多,微笑著點點頭,口中含糊地說著謝謝。公車快速行駛,窗外的建築從清晰變得模糊,就像人生中的過客,即便停留片刻,也終會再起程;即便曾經再深刻,也會隨著時光的流逝漸而變得模糊不清,直到忘記。
公車又過了幾站,車上的人逐漸多起來,上班的高峰期,人潮擁擠。池喬有些吃力地拉住扶手,可在司機刹車的時候,還是重心不穩,踩到旁邊一個年輕女孩的腳。年輕女孩穿著白色襯衣和深灰色短裙,臉上畫著職業妝,大眼圓瞪地看著被池喬不小心踩到的白色高跟鞋。表情吃驚又嚴肅,微微抬起被踩到的腳,一個勁地盯著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似的。
池喬說:“對不起。”
雖然池喬立刻對年輕女孩道歉,可女孩還是保持剛才的樣子,隻是看著自己的鞋而不言語,表情比中了彩票還吃驚。搞得池喬怪不舒服,池喬心想“不就踩到下,至於像打了雞血一樣嗎?”轉過頭不再看女孩,沒一會兒看見窗外飛馳而過尚企銀行,池喬趕緊站到門邊,公車到站後立刻下了車。
尚企銀行淡金色的裝潢無不華美,水晶大吊燈的影子投在光潔的大理石地磚上,隻是走到尚企銀行的大門口就已經能感受到中央空調的力量。池喬走到二十四小時自動提款機前,打開夏威夷風的藤編包,拿出手機,翻到昨晚存的顏錫的銀行賬號,再取出放在咖啡色錢包裏尚企銀行的□□,這也是池喬唯一一張□□。插入提款機,輸入密碼後點擊了查詢餘額,池喬看著餘額上僅有的三千元錢,忍不住輕歎一聲。池喬謹慎的將顏錫的賬號輸入了兩遍,按了確認後提款機提示兩次輸入密碼不一,池喬又輸了一次才正確。隨後在轉賬金額上按了七,然後打印了憑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