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看到一朵鮮花在你手裏枯萎,心裏總難免會覺得很惋惜,甚至會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愁悶。
就算你並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你也會不禁為之歎息。
美麗的生命為什麼總是哪些短促?但你看到的若是一隻斷手,看著這本來很美麗的手突然間幹癟,那麼你心裏就不僅會覺得惋惜愁悶。
你還會想到許多別的事。
這隻手是誰的?是誰砍斷了這隻手?
楚留香忽然發覺這隻手並不是剛才向他搖動的那隻手。
這隻手的手背上有一塊烏青,是被人扭傷的痕跡。
他確信剛才那隻手上絕沒有這痕跡。
這隻手是不是艾青的?
楚留香的心往下沉,他不能確定。
他一直沒有仔細看過艾青的手,艾青身上有很多更值得他看的地方。
這也許就是剛才還在他身上輕輕愛撫的手。
這手彷佛突然扼住了楚留香的咽喉。
他轉身衝出去,門外陽光照地。
旭日已東升。
陽光是件很奇妙的東西,它有時能令人發熱,有時卻能令人冷靜。
楚留香一向喜歡陽光,他在初升的陽光下站了很久,盡力使腦子裏什麼也不想,直等到頭腦完全冷靜下來,才將這件事重新想了一遍。
他想得很仔細,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錯過。
這件事本是由艾青開始的,但奇怪的是,他想得最多的,不是艾青,而是張潔潔。
他想著張潔潔的時候,就看到了張潔潔。
她的人像是隨時隨地都會在他麵前出現。
張潔潔正從山坡上走下來。
她嘴裏輕輕哼著支輕巧而愉快的小調,手裏拈著朵小小的黃花,黃花在晨風中搖動,她身上穿著的鵝黃輕衫也在風中飄動。
其它那些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都喜歡將衣衫做得很合身,甚至比合身更緊些,盡量使自己看來苗條。她卻不同。
她衣服穿得寬寬的,鬆鬆的,反而使得她看來更婀娜多姿。
她衣服的顏色也許沒有艾青配得那麼好,但卻更瀟灑脫俗,既不刻意求工,也不矯揉做作。
她這人就像是她哼著的那支小調,輕鬆自然,令人愉快,尤其是在這晴朗幹燥的三月清晨,在這新鮮溫暖的初升陽光下,無論誰看到她,心裏都會覺得很舒服。
楚留香看著她。
她也在看楚留香,臉上帶著輕盈的淺笑,腳步輕盈得宛如春風。
她走過來,走到楚留香麵前,忽然笑道:‘恭喜恭喜。’
楚留香道:‘恭喜?有什麼值得恭喜的。’
張潔潔道:‘你看到新郎倌的時候,難道從來不說恭喜?’
楚留香沒有說話。
因為張潔潔不讓他開口,又道:‘你看來好像累得要命的樣子,是不是剛做過苦工?’
她吃吃的笑著,又道:‘我這話問得真傻,新郎倌當然一定會很累的,任何一個新郎倌在洞房花燭夜裏,都一定有很多事要做。’
楚留香笑笑道:‘那並不是做苦工。’
張潔潔道:‘當然不是。’
她咬著嘴唇,笑道:‘苦的當然不是新郎倌,是新娘子。’
楚留香隻好又笑了笑。
遇著這麼大膽女孩子,他還能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