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諜花落盡1(1 / 3)

關東軍自武藤信義接替本莊繁任司令官後,日本政府就改變了以往“滿洲國”實行的“四巨頭政治”。決定由關東軍司令官兼任“駐滿洲國全權大使”和關東廳長官,還被賦予對“滿鐵”的監督權,把四權集於一身。不久,芳子的靠山多田駿將軍也被日本軍部免去了偽滿軍政部最高顧問的職務,調回東京另行任用。形勢的變化,也徹底改變了芳子的命運。

因為有多田駿的撐腰,芳子任關東軍參謀和安國軍司令近三年,可以說是她為所欲為最為得意的一段時期,不但有權有勢,而且還斂取了很大一筆錢財。但隨著多田的去職,她的厄運也來了。

芳子在上海時的姘夫田中隆吉,在武藤信義任關東軍司令官後,不斷受到重用,升任到關東軍參謀次長。由於他還想與芳子重溫舊夢,卻因遭到芳子的拒絕而懷恨在心。還有此時坐鎮錦州,主管熱河戰事宣撫工作的偽滿國務院總務廳次官古海忠之,也接二連三地收到控告安國軍奸淫擄掠劣跡的信件,非常惱火。為了維護所謂關東軍的聲譽,鞏固日本在滿洲的殖民統治,關東軍決定拿芳子及其安國軍開刀,來平息和轉移東北民眾對日本侵略軍越來越大的憤怒。於是,古海忠之就帶上民眾檢舉的材料,和他搜集到的芳子對關東軍流露出的不滿言論,到關東軍司令部去彙報,並請示處置辦法。

恰好,聽取彙報的正是田中隆吉,他也借此機會狠狠地報複了一下芳子。兩天後的一個早上,由關東軍參謀長小磯國昭率領一隊武裝官兵,在遼寧朝陽當地日軍的配合下,把安國軍的全體官兵集合到一個大操場,當眾對他們實行了繳械,宣布撤銷該軍番號,就地解散,並當場逮捕了司令官金璧輝(川島芳子)。

這完全出乎芳子的意料,而且更使她想不通的是,前不久她還親自陪同,一起深川島芳子與哥哥金璧東在天津入蘇炳文部防區進行勸降的小磯國昭,居然就是逮捕她的執行官,竟然板著臉,裝作不認識似的,把她押解到奉天(沈陽)軟禁起來。

也許是由於芳子安排在安國軍中的幾個日本軍官的說情和她七哥金璧東的疏通,幾個月後,芳子就被放了出來。雖然她在軟禁期間沒受到皮肉之苦,但聯想到她為關東軍所做的貢獻和功勞,卻落得如此下場,使她感到傷心和迷惘。關東軍釋放她時,還告誡她:今後如再說關東軍和滿洲國的壞話,一旦查出,堅決按“反滿抗日分子”論處。並限期勒令她離開滿洲國。在這種無奈的情況下,芳子灰溜溜地回到了日本養父川島浪速的家中。

芳子1935年初回到日本後,對養父川島浪速隱瞞了她在滿洲國失勢的真相。但她並未因此而泄氣,仍在謀劃著“東山再起”的計劃。櫻花盛開之後,她又辭別了川島夫婦,在日本東京九段地方,以她中國前清皇族公主的身份,租了一處闊氣的公寓。由於她的吸引力和活動力,公寓很快就變成了東京上流社會人士和名媛仕女的高級沙龍。芳子依然靠著她的青春和美麗,把交際的重點放在了結識要人和尋找新的靠山上。

在這段時間,崛內文次郎就是芳子所俘獲的一個對象。

崛內文次郎,是一位已進入老年的原日軍預備役中將,在軍界是屬於“德高望重”的元老,並始終擔任著日本的“滿蒙學校校長”,這個角色也正是芳子追逐他的真正原因。

有一天,芳子一身日本少婦的豔麗裝束,來到了崛內公館。崛內文次郎雖然沒有見過芳子,但對芳子的名聲卻早有耳聞,特別是聽說她為關東軍幹了那麼多機密大事,就更加佩服這個女人。聽說芳子在客廳等候,他便趕緊換上了將軍服,胸前佩戴上勳章,鄭重其事地到客廳接見芳子。但當他看到一身女人和服裝束的芳子,和報刊上“安國軍金璧輝司令”的男裝軍人形象完全不同,也感到十分意外。

“啊,崛內將軍,見了我,您感到奇怪嗎?”芳子閃著妖媚的大眼,白皙的臉上露出淺淺的笑紋,“我已經不做男人了,要重新做女人……”

崛內一時還想不出回答她的話語,隻是微笑著聽芳子說明來意:

“崛內將軍,我此次來找您,是來向您求援的……”

“隻要我能幫上忙的,我願為你略盡綿保”崛內出於禮貌,未加考慮便客氣地應允了。

“我在東京九段租了一處房子做‘滿蒙’工作,開銷很大,能不能在您管理的滿蒙學校的開支項上,替我想想辦法?”

崛內文次郎一聽芳子的要求,並非什麼大事,又與滿蒙事業有關,便連連點頭說:“好的,我會幫你想辦法的。”

“啊,謝謝您了,”芳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深深地行了一個日本鞠躬禮。但她又馬上補充說,“可是崛內將軍,我手下還有一些人要在公寓裏吃住,他們都是我的助手,今後我還要帶領他們去滿洲剿匪,您既然答應幫我了,那太謝謝您了。”

崛內已經年老,反應不是那麼靈敏,當他明白了芳子這番話的意思,是讓他擔負芳子在東京的全部費用時,已無法改口了,他隻有暗自後悔,心裏叫苦不迭。

就在這時,芳子又向室外一揮手,早有她事先安排好的攝影師,給她和崛內拍了一張合照。這就是芳子日後在天津和北京公館的客廳裏,總是擺在最顯著地方的那張有名的大照片:崛內身穿將軍服,胸前掛滿了勳章,芳子穿著漂亮的和服,梳著“文金高島田式”發型,坐在椅子上,將軍卻侍立在她的身旁。

芳子不費吹灰之力便達到了她來此的目的,於是她做出一副天真的樣子,向崛內將軍拜了再拜,然後快活地飄走了。

1935年的初夏,芳子的公寓沙龍裏,又來了一位被譽為“朝鮮獨立運動旗手”的樸錫韻。當時,他已被任命為《京城日報》社的社長。此人神通廣大,不僅從政,而且還經商。他在中國的天津開了一家很大的買賣——“東興樓”飯莊。

這個樸錫韻,可以說是芳子繼田中隆吉之後遇到的第二個“貴人”。他在芳子的公寓出入不過兩月,就已經和芳子打得火熱。他殷勤地要求川島芳子和他一同去天津經營“東興樓”飯莊。就在芳子已顯露走投無路,但仍懷有很大野心的時候,樸的提議無於是雪中送炭。但這也改變了芳子以後的生活道路。

說來也巧,當芳子準備跟樸錫韻一起去中國天津的時候,日本官方又傳來了新的消息:1935年8月5日,多田駿被日本內閣陸相任命為日本華北駐屯軍總司令,司令部就設在天津。聽到這個消息後,芳子高興得手舞足蹈。她的老靠山不僅有了消息,而且更具實力了。第二天,芳子就關閉了她在東京九段的公寓沙龍,隨同樸錫韻前往中國天津。

天津離北京城很近,麵向塘沽,是華北一個軍事和外交的重要城市。日租界的鬆島街,有座美輪美奐、排場十足的中國飯館——東興樓。

這是宇野駿吉安頓她的一個地方。說是安頓芳子,也是安頓一批安國軍的散兵遊勇——事實上,這支雜牌軍也等於解散了。隻有芳子,還是把“總司令”的軍銜硬撐著,不忍遺棄。她的部屬,也因家鄉抗日氣勢旺盛,無法回去,便投靠她,弄了間飯館來過日子。實際上,強弩之末了。

在天津住下來後,一天早上,芳子吃過早點,穿上一身瀟灑男裝,帶了兩個隨從到天津最著名的一家戲園子聽戲。

一進場,小廝立即迎上來,“金司令,您這邊請!”說著將芳子帶到正廳的上等位置。

芳子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氣派十足地看著舞台,四壁紅漆飛金,大紅絲絨贈幕已拉開,台上正唱著《拾玉鐲》。觀眾時不時地叫好。

這時,一個小廝遞上來冒著熱氣、灑上花露水的毛巾給芳子擦手。來的這個人,正是前幾天派出去打聽情報的手下。裝出一副小廝的模樣,居然也很像樣。

芳子來到這無非也是想看看有什麼新情報,像他們這類人混在社會中,異己是容不下的。容下了,自己便無立足之地了。見來的這個人沒有什麼表情,也就知道是沒有什麼情報了。

經理讓人送上茶點。芳子若無其事地,擦過手,小廝接過毛巾很自然地拎走。

“金司令請用茶。”經理媚笑著,“這是上等的碧螺春!”

芳子待接過茶盅,便將一疊鈔票自他手底送過去。經理站在一旁笑盈盈地候著。

芳子看了看台上的戲,沒有生趣地說:“沒意思,我們走了!”她起身走了幾步,隻聽見台上鑼鼓喧囂,座上喝彩聲一陣迭起。

芳子回頭一瞥,隻見台上一張猴臉,火眼金睛,手中掄著一根金箍棒,耍得正歡,這角兒,武功底子厚,筋鬥好,身手贏得滿堂彩聲。

他的演出吸引了芳子的眼球。經理似乎看出什麼,緊忙說道:“這是《鬧天宮》,金司令可喜歡?”

芳子隨意一問:“武生叫什麼名兒?”

“雲開,他是上海最有名的‘美猴王’,戲一落地,就是滿堂紅!”經理像說著自己的事似的,洋洋自得。

芳子向台上瞟一眼,“是嗎?看上去還不錯。”然後轉身離開了戲院子。就在大門口,有個水牌。牌子上署著“雲開”二字。水牌旁邊有一張放大的相片,是一張生活照,芳子看著這張照片,立刻想起了這張陌生而熟悉的臉。自言自語道:“他紅了!”

這個人就是芳子剛剛來到上海時,在碼頭上遇上的小夥子,幫她把包搶回來的那個眼神清朗的阿福。才不過兩三年,他就一炮紅了。相片四周,還有電燈泡圍繞著,烘托他“守得雲開見月明”的神氣。芳子想著:原來他當時說的那句話是這個含義。從前那一幕浮現在她的眼前,那麼真實而不夾雜絲毫的利益可言。

現在看來,他比從前更添男兒氣概。

芳子笑了笑,上了車,回到公館。

夕陽收起了它最後的微笑,暮靄輕輕地飄落下來,夜地濃黑地翅膀溫柔地覆蓋著大地,一切都靜悄悄的。川島芳子的公館門外,兩名看來斯文有禮的手下,“半暴力”式地請來一名稀客。客人不滿地喊著:“放開我,我自己會走。”

這個人正是雲開,也就是芳子心中的阿福。他很不情願地來到這裏,他不想與日本人有什麼接觸,他的內心痛恨日本人。

這時雲開已經來到了川島芳子的麵前,芳子開口了,“還記得我嗎?”

雲開聞聲定睛一看,愣了半天,打破腦袋他也不會想到站在自己麵前的竟是這個女人。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那個被搶了包的女人,隻身一人來上海討生活表情冷漠的女人,今天竟然以“司令”的身份出現在自己麵前。她不單討到了生活,還討到名利、權勢,還有中國人對她的恨。她是誰?是曾經那個中國女人,還是如今被人唾棄的日本黨羽。

雲開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芳子分明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怎麼?不認識我了,還是嚇著了?”

“是嚇到了,沒想到‘請’我來的人如此威猛——關東軍的得力助手,但凡有血性的中國人都聽過了,金司令!”雲開毫不留情地說。

她笑了笑:“叫我芳子就好。”

“金司令,我不習慣。”

芳子起身,為他倒了一杯酒:“一直掛念著你,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勢再次見麵,也沒想到幾年工夫你就紅了!”

雲開不痛快地說:“你也一樣——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今天你叫我來有什麼事嗎?”

芳子把酒杯遞到雲開手裏,媚惑又體貼地側著頭:“雲老板,今天請你來就是喝杯酒,敘敘舊。”

雲開將酒杯放在茶幾上,冷冷地說道:“謝謝金司令的好意,我不需要。我還要趕場子,就先走一步了。”說完起身就要走。

“趕場子有那麼重要嗎?”

“非常重要!救場如救火,唱戲的不可以失場,對不起觀眾。”

芳子看著雲開拒人千裏之外的樣子,不禁難過起來。上前輕輕拖著他的手,使點曖昧的暗勁,捏一下,拉扯著:“留下來吧,不要把我當成日本人,再說我本身也不是日本女人——我是中國女人!”

“金司令,這話是什麼意思?”

雲開被芳子的動作一唬,臉有點掛不住,臊紅起來。

芳子看著雲開這副模樣,不禁笑了起來,“中國女人的風情,豈是日本女人比得上的?”

雲開心上,有一種他沒經曆過的滋味在輾轉,這是個溫柔陷阱,萬一掉進去,他就永不超生了。

芳子慢慢靠近雲開,雲開嚇得直往後退,一跤跌坐在沙發上,芳子更近了,他一使粗勁,把她推開:“金司令,你放尊重些。”這根本就是“色誘”!雲開隻覺受了屈辱,眼前是張笑盈盈的賣國的臉,他火了:“金司令,別說是你來嫖我,即便讓我嫖你,也不一定有心情!”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芳子坐在一旁,拿起酒杯,慢慢地品味。目送著這憨厚的小子。沒有阻止,也沒有怒火,她知道他還會回來的。

雲開一回到戲院卻傻眼了,愕然怔祝整個後台,空無一物!他的行頭箱子也不見了。

雲開勃然大怒,垂著的兩手,緊握拳頭,恨不得……他急忙趕到芳子的公館,看見自己的衣箱擺在廳中央,吹拉彈唱的老者們整齊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好像在等待著什麼一樣。

芳子迎上來,“你回來啦?好吧,那就開始吧,雲開,今兒晚上我是你唯一的觀眾,可不能辜負我啊!你說過的,救場如救火,不能對不起觀眾。”

雲開雙目燒紅,倔強萬分:“我們唱戲的也有尊嚴,怎可以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今兒晚上沒心情演,你最好還我衣箱,今天的事要是抖了出去,說金司令是個賊,可就難聽了!”

芳子一聽,馬上變了臉:“哼!在我勢力範圍以內,我讓你演,你才有得演,拆了你的台,唯有在我府上搭一個——”

他更擰了:“把班裏東西還我,我不會給你演的!”

芳子冷笑一聲,示意手底下的人,她的手下走到吹拉彈唱的老者麵前,一把抓過戲班裏其中一位彈琴的人,拳打腳踢,那個老者趴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但是那個打手仍然沒有罷休,繼續毆打這個老者。雲開看著眼前的老者,心如刀絞,喊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他試圖上前阻攔,但是被人擋住了,他們扭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