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約摸一個小時過後，啟明回到了永安公路客運中心站的門前，他在附近搞到了一份地圖，在上邊找到了永安科技城的位置，循著地圖指示，他在附近的公交總站上了車。以他的性格，即使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也很少求別人幫忙或者問路什麼的。在公交車上，李啟明盯著窗外，公交車把他帶到了他從未了解過的、永安的另一麵——一個黃金遍地的城區，經濟開發區。在永安經濟開發區，標誌性建築就是永安科技城，從高空俯瞰，就像是一個田字，又有人說像是微軟的標誌，人雲亦雲，不過它很好地代表了永安經濟開發區的一切。在這裏，幾乎所有的廠子都是高科技企業：汽車製造、手機、數碼產品、科研，一眼望不到頭的科技園區代表了在這裏工作的人們有多辛苦，但是他們的汗水換回來了薪水，也許是值得的......永安科技城，既像是田字，又像是微軟標誌，那就說明它是四棟建築的結合體：A棟經營手機、平板電腦或者是其他數碼產品，諸如GPS之類；B棟經營個人電腦及其配件，還有電腦診所；C棟主要進行大宗商戶或者企業客戶的商貿往來；D棟為綜合樓，也是整個永安科技城最繁華的一棟樓，這四棟樓之間，每一層樓都有空中走廊相互連接，看上去雖然比較複雜，但是身處其中的話，整個科技城的分布很清晰，功能區界限非常明顯，一般人就算是初到這裏也不會走丟。李啟明下了車，正對著科技城的D棟，他直接走了進去，裏邊好一派熱鬧的景象：有捧著機箱走來走去的，有推個推車上貨的，有端個大餐盤送外賣的，兩邊的攤床也是五顏六色、豐富多彩、琳琅滿目，雖說買的東西很多，人也不少，但是人行步道很寬敞，一眼能看到頭。啟明隨便到旁邊的攤床上問D3ED在哪，攤床的人告訴他，D3ED就是進門正對著人行步道的電梯上到三樓向右走到頭。啟明循著那個人的指引，來到了D3ED的前麵，D3ED絕對是他在D棟看到最大的攤床，上邊懸掛的“文廣部落數碼”的電子招牌格外顯眼，旁邊的電子顯示屏不斷提醒著在步道上彷徨的人，這家店每時每刻都在進行誘人的折扣，隨時都在補充貨源。啟明隻是在攤床前麵站了一會兒，裏邊就出來一個小年輕問他需要什麼，啟明回過神來之後，就告訴他“我想問問鄭文廣是不是在這，我找他有事”，那個小年輕很爽快，回到裏麵不知道跟誰絮叨了幾句，一個長得又高又膀的眼鏡男從攤床後麵走了出來，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現在的李啟明：“李！啟明！你怎麼來了？來來來，進來坐會兒。”還沒等啟明說話，文廣就拉著啟明的手進到攤床裏麵，還對剛才接待啟明的小年輕說道，“這是我老同學，自己人。”如果光這麼看上去的話，現在鄭文廣應該是他現在看到的這些老同學之中混的最好的一個了，別看當時他隻是個隻會玩遊戲的人，現在卻靠著和玩遊戲息息相關的數碼產品發了家。進到攤床裏的二人，啟明坐在椅子上，環視著四周，各式各樣的鍵盤鼠標方向盤、耳機麥克低音炮、懶人支架手機殼、打印掃描一體機等等好多東西，感覺都快把自己埋沒了，甚至有些透不過氣。“別看我現在做得蒸蒸日上的，暴亂那年簡直都要瀕臨破產了。”鄭文廣拿來兩聽汽水，分給啟明。“暴亂？”拿過汽水的啟明反問道。“你不知道嗎？12年的反日暴亂。”文廣打開汽水抿了一口，接著說道，“我們科技城的人之前就聽說了要散步的事，讓我們做好準備，什麼‘給豐田車標貼國旗’之類的，我以為隻是網絡段子。”“嗯，我也以為是，所以我就沒太在意這件事，不過我聽說城裏鬧得很凶。”啟明手裏拿著汽水，沒打開喝。文廣接著說道：“12年九一八紀念日那天，一大群人頭係紅頭巾，穿著地圖圖案的T恤，搖著國旗，就在現在科技城門前的這條路上散步，大聲唱著國歌，還有人拿著喇叭喊口號，不知道這些人之中誰嚷嚷了一句什麼話，這些人就像瘋子一樣地衝進了科技城打砸東西，跑到附近的日資科技園打人。可能因為科技城經營的東西多數都是日產或者日資的——比如單反相機，Walkman之類的——理所應當地成為了他們打砸的目標。他們走後，我們偷偷地從後門回到攤床收拾殘局...”話沒說完，文廣似乎想到了什麼便不再說了。“然後呢？”啟明追問道。“還有什麼然後啊。攤床上的東西揚得滿地都是，踩得稀爛，塑料殼子都看不出樣子了，整個樓裏散發著一種類似塑料燒焦的味道，因為那些人還在別人的攤床縱火，就像瘋子一樣...”文廣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雖然現在，這場風波後過去了一年多將近兩年，但是我們給顧客推薦產品都不首先推薦日產的，盡管它們的性能優異——誰知道你麵對的顧客是人是鬼呢？”“怎麼說呢...”啟明也有些無所適從，“好像以前還沒有在呢麼多亂子。”“人們都說‘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是現在就不一定了，你可以相信群眾，但是他們的眼睛不一定是雪亮的，有的甚至還是漆黑的，或者是有眼無珠。又一次我給一個貨主打錢，因為當時不方便跑銀行，所以就電話聯係跟他說用支付寶打錢，對麵一聽支付寶這仨字，馬上火就起來了，什麼‘日本人的東西你都用’，‘馬雲那個大漢奸’之類的詞就劈頭蓋臉地扣了過來，雖然那玩意兒隻是中日雙方持股，但還是馬雲手頭的多...對了啟明，你覺得我是不是在洗地？”文廣反問道。啟明盯著文廣的臉，看了半天，還是和十年前那個遊戲少年一樣的臉，半晌，說道：“我想不是。”文廣長舒一口氣：“可能你說不是，但是別人就不一定了。兩個人無法判斷對方的對錯，第三個人無法判斷那兩個人誰對誰錯。所以，我現在也有些多疑，甚至有些神經質了。”文廣喝完汽水，一順手把罐子扔到遠處的垃圾桶，三不沾，動作幹淨利落。之後，便是兩人的沉默不語。啟明這時候心裏一定很複雜，他以前所處的黎明鎮簡直太和平了，和平地對外界的大事小情一無所知，對人際關係沒有太大的鍛煉，認為社會上所有的人都是天真無邪的。這時候，文廣突然問道：“啟明，你現在幹啥呢？”啟明應答如流：“以前在黎明鎮衛生所，現在剛出來，我想換個地方。”“知道了，我可不希望你和劉穎一樣。”文廣惋惜地說道。“你也知道劉穎的事？”“可不，當時簡直傳得滿城風雨。但是，我聽到的輿論力量卻是一邊倒地唾罵劉穎，說她是‘畏罪自殺’，‘無良醫生死了也好’雲雲。”兩人陷入了沉默。“你知道嗎？”啟明蹦出來一句，“劉勝超進去了。”“進哪裏去了？”文廣貌似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和他老爹都因為強征強拆被調查，你說能進哪？”啟明繼續補充道。“嗬，到底還是‘人間正道是滄桑’啊...”文廣咳了一聲，“雖然我幹數碼產品，不算太正的道，但至少不是邪道——頂多是外人強加上的大高帽而已...對了啟明，難得你今天過來，我送你手機吧，跟我來。”文廣拉著啟明去了A棟。到了A棟，文廣說：“這裏的手機隨便你挑一個，就算做是我送你的禮物，別忘了，咱們以前是學醫的，但不可能人人都是醫生，你以前在衛生所當過醫生，可能以後還會是醫生，所以，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記住：勿失本性。”這時候啟明拿出口袋裏的按鍵諾基亞，放進口袋，逛了逛整個A棟，看中了一個相對便宜的“用手指撲楞來撲楞去的大屏幕手機”，黑色的，雖然比較大，但是中規中矩。“智能手機，現在都流行這個，在這裏沒人糊弄你，而且你挑的這個也確實不錯，確定就它了？”文廣問。“行，就它了。”啟明堅定地點了點頭。“好，裝上拿好，別的不用惦記了。”文廣笑著拍了拍啟明的肩膀。簡單道別之後，啟明離開了科技城，坐上了回到市區的公交車。在路上，啟明一直在思考：人之初，性本善。而為什麼現在的人們卻沒有了本性，如此的癲狂呢？即使是坑自己人的行徑也會‘做到最好’，難道自身沒有一丁點思考能力嗎？為什麼對於道聽途說的事情就是說一不二？不過這些對於啟明來說還有些抽象，然而，真正的暴風雨還沒來臨，但已成黑雲壓城之勢，即將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