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4章 進退兩難(double bind)(1 / 3)

從家裏追著棗飛奔而出以後,我立馬後悔了。

啊不,不是說對於照小詠說的追上棗這件事有異議。隻是,既然想要追上比我更早從家裏出來的棗,為什麼沒想到用上自行車呢,我為此感到十分後悔。

雖然不知道棗走的速度如何,但應該不會太快才是。與之相對的我跑著的話,總是能追上的。但是,如果用上自行車的話肯定能更快追上,而且也不會搞得這樣上氣不接下氣才對。

到底是有多緊張啊,我。

雖然這麼說,就算現在回一趟家把自行車推出來,再重新出發,追上棗要花費的時間估計也不會有變的樣子。

我不停跑著,從微微照亮街道的街燈燈光下一一穿過,就在快要數不清經過了多少盞燈下的時候,看到了遠處穿著熟悉服裝的女孩子小小的背影。

『棗!』

我大喊了一聲,前方走著的身影像彈起來一般轉過身來。

『學,學長……?』

棗轉過身來,瞪大了眼睛,似乎對於我追上來這件事感到非常吃驚的樣子,真沒想到她會這麼吃驚。

『你,你幹嘛啊學長?為什麼會到這……』

『原來,也有你看不穿的事情啊』

我這麼一說,棗一瞬間似乎露出了呆然若失的表情,然後一下臉頰就像氣球一樣鼓起了起來。

『人的行動經常有不合理論的東西啊,而且我也不是什麼都能看透的嘛。而且能得出答案,也是根據自己的知識和經驗進行推測將答案推導出來而已,是不是真的正確答案,沒有經過最終確認也不能確定啦。所以……』

像這樣,棗一邊說著辯解的話語,一邊像要避開我的視線一般低下了頭。

『怎麼了?學長。這麼慌慌張張的……還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

小小聲的,像嘟囔一般的棗的聲音。

『就是因為有才追上來的呀』

『是嗎……。這樣的話……就沒辦法了呢,我就聽聽吧。什麼話呢?』

『啊啊……恩,那個……』

我一開口,棗低著頭像試探一般用上瞥的視線向我看過來。

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像是隱藏著一絲不安,但又期待著什麼一般,被她用這種視線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想說的話一下子噎住了。

這麼說來,我突然想起小詠說過『棗小姐哭了啊』。也許隻是因為這樣所以看上去才有些濕潤吧,隻是,那實在是,那個……和迄今為止那自信滿滿又好勝要強的眼神完全相反,又微妙的讓人感覺似乎更加女孩子氣的感覺。

不,不是“感覺似乎”……而是就是讓人這麼覺得了,所以我張著嘴巴,卻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不不,因為啊,我想說的是“作為朋友”希望棗“不要走”,“不想和她分開”,雖然隻是這樣,但是同樣的台詞對女孩子說的話,這不是完全變成另一種意義上的台詞了嗎。

簡直……就像告白一樣。

是我想太多?

但是,之前棗也對於我偏離世間常識的程度感到呆然,而且小詠也對此感到十分同意,雖然我煩惱不停,但這其實是沒有那麼必要在意的事……也許?

『……怎麼了嗎?』

『沒,那個……』

糟了慘了怎麼辦。這種情況下,一句話都不說就回去果然是最不行的吧。我的認知和世間的認知應該還沒有偏差到那份上才對。

『所以說,那個——』

我一邊煩惱著要怎麼婉轉的說出想說的話一邊準備開口——就在這時。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耳邊傳來仿佛要刺破耳膜一般的慘叫。

『剛……剛才那是……喂』

我連訝異的時間都沒有。

棗她,徑直向著傳來慘叫的方向奔跑而去。

『喂,喂!』

『剛才你也聽到了吧!?』

確實是聽到了,因為這樣就向著聽到撕裂喉嚨一般慘叫聲的地方跑去,究竟想做什麼?橫衝直撞也要有個限度——但是,我也向著覺得“非同一般”的地方跑了過去,畢竟不能讓棗自己一個人過去。

『喂,不要一個人去啊!』

雖然我出聲想叫住棗,但她的腳步卻一點也沒有緩下來。

豈止是這樣——。

『誰在那裏?在做什麼!』

棗突然叫出聲來,然後我也注意到了。

馬路對麵有什麼動了一下。雖然在星空之下,光線不甚明亮看不大清楚,但那恐怕是人影,像逃走一般向遠處跑去。

然而,棗沒有追趕逃走的人影,而是在街燈下看起來很痛苦的人影跟前停住了腳步。

我跟到她身邊,眼前的光景漸漸沉重起來。

血跡……到處都是。

我不認識的女人,被銳利的刃物四處割劃,側腹最為嚴重,正在大量出血。

『這……這是怎樣……喂,到底是怎麼回事啊這個!?』

『當然是砍人魔了啊』

『誒……?』

砍人魔什麼的……在這種地方?從我家走過來隻要十五二十分鍾不是嗎。這種地方……居然有砍人魔!?

雖然有在報紙和電視新聞上看到了,但沒想到會在這麼近的地方,這麼……這麼近的地方有人死掉了……

『學長,快叫救護車!』

『誒?啊,啊啊』

和對於在身邊——不如說,眼前發生的慘狀感到茫然自失的我不同,棗還是和往常一樣充滿氣勢的把指示丟了過來。

像是彈起來一般,我掏出手機開始打電話叫救護車。

那之後就是一段手忙腳亂的時間。

遇害的女性被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我和棗則是接受了警察的詢問。受到警察的詢問什麼的,當然是生來頭一遭的經驗。不過到頭來,大部分問題都由棗進行回應了,我也沒什麼話好說了就是——而那個人的到來,就在一定程度的詢問剛完成的時候。

『你們兩個,沒事吧?』

出聲叫我和棗的,是和警察不同,穿著普通西裝的男人。

『箕輪先生!?』

吃驚的隻有我,棗則是有點不好意思的表情。

『你來這種地方做什麼』

『不管如何,如今我可是櫛守君的監護人,不可能不過來的吧』

箕輪先生……是棗的監護人?

『奇怪?棗的雙親呢……?』

『恩?八塚君,沒聽她說過嗎?她原本就是孤兒——』

『箕輪先生!』

雖然話說到一般就被棗的怒聲掩蓋,但已經足夠讓人理解了。

棗的雙親是做什麼的,有沒有兄弟或是姐妹之類,至今為止的都沒聽她說過這些話題……原來是這樣嗎。

『總而言之……』

哈啊~……棗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請不要這麼順口就把我的個人隱私說出來好嗎。話又說回來,箕輪先生口風真是太鬆了。居然連尖銳技能育成機構的事都跟學長講了……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關於這點可是獲得本部的許可了啊。因為八塚君可是作為保留判斷的尖銳技能持有者被記錄在案的呢』

這麼說來,上次遇到的時候好像說過這個來著。

『保留判斷……是什麼意思?』

然而,棗好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的樣子。一下皺起了眉頭。

『八塚君持有的尖銳技能不是未來預知係的嗎。這種靠第三者是很難判斷的,沒有本人的協助根本無法斷定嘛。雖說確定需要本人的協助,但又不得不經過保護者的許可。對於這樣的對象,隻能等到其二十歲以後了。所以是“保留判斷”。』

就算是國家權力,在謳歌健全的前提下,對於有職業選擇自由,又還不能擔負行為的責任義務的未成年人,不經過父母許可就擅自進行尖銳技能的審查,將可能決定其未來的判斷強加給他這種事也是不被允許的吧——似乎是這麼一回事。

『這麼說的話,我從一開始就已經被尖銳技能育成機構盯上了嗎?』

『雖然說法不是很好,嘛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至少在這方麵和你的雙親應該有過接觸才對。雖然這次主要是為了櫛守君的事情,不是為了勸誘而來的。但由我把事情說出來,也沒什麼關係就是了』

雖然我家父母什麼都沒對我說過,但突然聽到這些話——我總覺得還能接受,棗則是說著『不是滿滿的陰謀氣息嘛』,一臉苦澀的表情。

『嘛嘛,這種事先放到一邊好了。總之,畢竟你們兩位都是擔負國未來的貴重人才,沒有受傷就比什麼都好了。有看到犯人的臉什麼的嗎?』

『我什麼都沒……隻看到一個人影逃走了』

『我看到的稍微多一點點呢。長得比學長高,是個男的應該沒錯。臉的話……恩—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沒看到……』

『恩恩……嘛,在那麼暗的環境下也就隻能到這份上了。那麼,我送你們回家吧』

其實不用這麼大費周章也沒關係——剛這麼想著,又想到砍人魔出沒,而且我們還和他在事件現場遭遇了,這時候還是老實的接受他的幫助吧……本來是這麼想的。

『啊,既然這樣……』

這時候,棗突然說出了一個我想都沒有想到的請求。

『那個……千萬不要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錯事來啊?拜托了』

開車載我們過來的箕輪先生一邊不厭其煩的念叨著這番台詞,一邊離開了。

就算是我,也沒打算要犯下什麼“無法挽回的錯事”……隻是,對於為什麼會變成這種狀況,

我也有點搞不明白。

『錯事什麼的,真是說了相當失禮的話啊』

在輕度混亂的我身邊,棗對於離開的箕輪先生留下的話一臉苦澀的發著牢騷。

——沒錯。

遭遇了砍人魔事件的我們,由箕輪先生送回了家裏……雖然如此,如今,在箕輪先生離開以後,棗還在我的身邊。而從車上下來後出現在眼前的,是鋼筋水泥的五層公寓。

簡單的說,我受棗拜托和她一起來到了她的公寓——就是這麼一回事。

當然,我沒有回自己家,就這麼直接過來了,因為棗說『遇到那種事以後不想要一個人』,所以變成了我今晚要在棗的住處留宿這般狀況了……箕輪先生會一直念叨著『不要犯錯』念到嘴酸的理由,也不難理解。

不,當然那個,絕對沒有想要做什麼的想法。雖然,沒有……說到底說出『來我家』這種話的是棗那邊,姑且不管我,也不知道棗那邊是怎麼想的——。

『——長,學長!有在聽嗎!?』

『s,是!?』

突然被聲音驚得回過神來……感覺有點丟臉。

『等,學長……沒事吧?』

『誒?啊,額,恩。沒事。還好還好,沒問題』

『但是學長,還發著燒……啊。等下,難道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嗎?等,可不是那樣哦!?』

『誒?』

『所,所以說那個……學,學長期待的那種事情可是一點都不會有的哦!』

『稍,等一下!那是誤解啊!話說你從我的表情裏到底看出什麼了啊!?我可什麼都沒想啊!』

『騙人!那張臉絕對是在想著什麼的臉啦!我們還早……不對啦!不是那樣啦!我把學長叫過來,不是想做那種事……啊,那個,也不是說不想做……不不絕對不是那樣』

……總覺得棗看上去比我還混亂的樣子。最後,棗隻是『……啊—真是—……我都說了啥啊……』這般不停碎碎念著。

『……沒事吧?』

『都是學長的錯吧』

不知怎麼的變成都是我的錯了……。

『總,總而言之!之所以叫學長過來,那個……不是打算做什麼奇怪的事情,而是有事要拜托學長啦!』

『拜托?』

『恩』

從原本滿臉通紅的表情一變,棗換上異常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由我說好像有點那個……學長,能在這裏用可變未來幻視嗎?』

『誒?』

『明明是我說的“盡可能不要使用”“不要產生依賴”這種話,現在又拜托你雖然有點那個……真的,很對不起。但是這事隻有學長能做得到了……』

『做是什麼關係啦……但為什麼?』

『稍微有點在意的事情。總而言之,把看到的內容全都告訴我。那麼,要開始咯』

剛說完,棗向著我舉起的手機帶著的攝像頭閃光燈亮了起來。

雖然一瞬間強光覆蓋了視線,但我的眼前很快映入了景象——不,隻是感覺像是看到了景象。其他人……例如小詠,在那之後一段時間內應該覺得晃眼而看不到東西才是,但我不會這樣,而是會看到別的東西。

也就是說,在普通人“感到晃眼”的期間內,我能看到五分鍾後的未來的狀況……。

『奇怪?』

如今,我的眼睛所捕捉到的,是五分鍾後這個地方的狀況。不是過去也不是現在。

然而——。

『為什麼箕輪先生會在……?』

『誒?』

對於我不自覺的嘟囔,棗發出了吃驚的聲音。

『學長,看到箕輪先生在嗎?』

『恩』

看到的未來隻有五分鍾後的,能看到的時間也不是那麼長。映在我視線內的事物3,很快回到了“現在”的狀況,取代箕輪先生的,是一臉苦思表情的棗的身姿。

『為,為什麼箕輪先生會——』

『過來一下』

非常突然的,毫無事先說明,棗牽著我的手匆忙的走了出去。

不是——為了進入公寓。而是朝著與公寓入口完全不同的方向走了出去。

迎麵而來在前方的,是前不久的周六,棗解明我的可變未來幻視機製的家庭餐廳所在的商店街。雖然這麼說,在這種鄉下地方,這時間點已經是一片冷清,店鋪幾乎都已經把門拉下了。

『什,什麼?怎麼了啊?』

『箕輪先生,有點奇怪』

『……哈?』

這家夥突然說了啥?

確實箕輪先生雖然穿得一副西裝筆挺的公務員精英模樣,卻又顯得有些不正經,給人一種人生自由的樣子,看上去就是全身散發著可疑氣息的人……但這些情況,與他有著長時間來往的棗應該比我更了解得多才對吧。

『不是現在才發現的吧,這個。』

『不是那樣啦』

棗的回答聲有些生硬。

『箕輪先生,也許和這次的砍人魔事件有所關聯』

『……誒?』

突然聽到的話,讓我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箕輪先生……和砍人魔有所關聯?怎麼會得出這樣的結論的?說到底,壓根沒有相交的接點吧。

『什麼意思啊。難道說箕輪先生是砍人的凶手嗎?』

『不知道……但是,我認為肯定是脫不了關係的。總之先走著吧,學長。』

棗突然中斷了和我的問答,似乎打算盡量遠離自己所住公寓的樣子。也不告訴我具體的目的地,隻是兀自移動著腳步。

『最大的違和感,是箕輪先生來接我們這件事。確實我的身份是由尖銳技能育成機構進行保證的,但箕輪先生並不是我的保證人。既然如此,究竟是通過什麼路徑聯絡上箕輪先生的呢——問題就在這裏』

『那是——果然還是通過尖銳技能育成機構吧』

『就算這樣應對也太快了點。學長有接到來自家裏的聯絡吧?』

『誒?啊啊,姑且是有』

『是我們在箕輪先生的車上,要去我公寓的時候來的聯絡吧?』

『啊啊』

雖然在電話裏被怒罵了一頓,但跟他們說完說自己和棗在一起,因為擔心她而決定今晚和她待一起這事,卻又被人以莫名興奮的口氣鼓勵了一番……還真是不知道咱家爸媽在想些什麼啊。

『學長的情況,應該是警察那邊聯係家裏了吧。至於我,則是警察聯係了尖銳技能育成機構,然後再由那裏向箕輪先生聯絡,多了這麼一步才對吧?然而,箕輪先生卻比學長的父母還要更早做出應對,不覺得很奇怪嗎?』

被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點奇怪……但是。

『但這隻是時機的問題吧?正好聯絡我父母一直不是很順利,而那邊反而更快聯係上了之類的……』

『也許是這樣也說不定,但是箕輪先生來得很快也是事實不是嘛。而且是到現場哦?八成……原本就很近的地方吧』

『很近……在那種地方?』

試著回憶事件現場的周邊環境,那一帶是真的什麼都沒有。雖然稀鬆的坐落著幾戶民宅,但畢竟隻是連接市區和住宅區的一般道路。到了夜裏,就算沒有砍人魔事件,一個人走著也是會覺得覺得恐怖的地方。

既然身在這種什麼都沒有的地方,那確實,就算懷疑他『在做些什麼吧?』也是無可厚非的事。

『因為這樣就把箕輪先生當作砍人魔事件的犯人,是不是有點太武斷了?』

『當然,並不是說迄今為止發生的砍人魔事件都是箕輪先生幹的。我說的隻有這次這一件。說到底原本我看到的犯人——』

棗像是有些躊躇似的,話語稍微含糊了一下,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一般繼續說道。

『——就是箕輪先生也說不定』

『……哈?但是你,不是說沒看到犯人的臉……』

『雖然沒看清臉和服裝,但逃走的時候看到的背影確實是男性沒錯。而且比學長還要高。這些點箕輪先生都符合不是嗎?更何況,送我回公寓以後就該回去的箕輪先生,學長通過可變未來幻視看到他又拐回來了。如果說……箕輪先生是打算回來殺掉我的話,所有的條理就都說得通了』

『誒……?』

箕輪先生……要殺了棗?

『怎麼會推出這樣的結論的?箕輪先生明明是尖銳技能育成機構的人,而且本人也說了棗是”擔負著日本未來的人才”——』

『那是尖銳技能育成機關的看法。也許和箕輪先生個人的思考方式並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