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冬天的早晨峭冷蕭索,融醒來時身邊的她已經不見了,被窩裏還殘留著她火熱的溫度,以及蜷曲的臥痕。方桌上留有一張紙條:Quake10。

在他登陸進Quake10對戰平台時,才發現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心有餘悸的看客們告訴他,剛剛有一嗜殺成性的少年把010區殺了個天翻地覆,他逢人便砍,連頭上頂著保護光環的菜鳥也不放過。他一人霸占了010區,現在沒人敢登陸那個區了。

他微微一笑,他知道“他”是誰。果然,他剛剛進入虛擬界麵,一個居高臨下的蒼白冷眼便射了下來。

“駱……”他還沒來得及喊出她的名字,她白衣飄飄的身影已經化為一道淩厲的白光,俯衝下來。劍花像漫天飛舞的雪白花瓣,覆蓋了他的天空,逼得他連連後退。她似乎對他內心的一切洞悉幽微,招招直奔他的死穴。這是怎麼啦,他不禁有點惱火。好吧!那種久違的血脈賁張的情愫漫遍全身。

當Perl遇到Lisp,當詩的語言遇到元編程,沒有寄生、偽裝、複製等詭詐的手段,隻有公平的正麵的攻擊,這才是真正的角鬥:長劍對鈍刀。

他的刀很鈍重,就像Lisp的笨拙,它是解釋性的,遞歸的,它的執行相對遲緩。但它擁有理論上至高的計算能力(由於Lisp使用遞歸控製結構,具有和圖靈機相同的也是理論上最高計算能力。),它可以準確地判斷出對方劍刃的落點,盡管那已是速度的極限。它的數據與程序是同一的,程序即是數據,可被處理,數據亦是程序,可來執行。它根本就是無法的,就像他渾然天成的刀路。

他胸前的皮鎧被劃破了,露出古銅色的胸肌,他寬容地任憑鋒利的雪刃割破他的身體,但他的理智讓這鋒芒停留在表麵。他的內部代碼是不容觸犯的,那是龍的寶藏。即便是流火被豪魃秒殺的那一次,內部代碼也在同一瞬間自毀了,化為了數字混沌。沒有人能親睹他的鈍刀,他也從未使用過這把鈍刀。

但是他的寬容並未贏得她的認可,反而讓她的劍芒更熾,被鮮血浸淋的雪刃愈發凶猛,永不停歇,絕無手軟!她的十指深深地嵌進鍵盤,她就像琴魔的化身,手指在毫無節製地傾泄著奪人魂魄的代碼。她已經不太在意代碼的精確,她意在發泄,那似癲似狂的琴符本身就傳遞著令人窒息的壓力。Perl是寬容的,你甚至不必定義就可以使用數組。它本來就是詩人的創造,它是感性的揮灑,淋漓盡致的表達……

他迷惑了,他不動如山的意誌也不禁微微顫抖,後背湧上一絲久違的寒冷,就像毒蛇之吻爬上他的脊梁。即便是麵對恐怖伊萬,他的手指也不曾這樣顫栗過。他的內心深處不禁湧出一份羞惱了。

他已經被逼退到懸崖邊沿,如再退卻,係統程序“懸崖”將會利用規則把他撕得粉碎。他雖擁有不可一世的程序天才,但也不可淩駕於環境參數之上,正如現實中人不可能抗拒黑洞的引力一般。他的目光裏流露出疑問,可是她沒有回答他,甚至看也沒看他一眼。她大喝一聲,所有的手指都壓在琴弦上,要彈出這天地間最具毀滅性的音符,然後讓一切回歸地獄般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