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之記住了。
雖然先生的語氣很嚴厲,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不近人情,但他心裏卻有些激動。
因為先生先前自稱為師。
跟隨先生已經小半年了,這是先生第一次對他自稱為師,也就是說,先生終於真正把他當成了學生,而不是像他以為的那樣,隻是找個人背書伺候驢當苦力,滿大山亂轉的時候有個人陪……
這一刻,慶之忽然覺得,這些日子所受的罪算是值得了。
雖然先生言行舉止很奇怪,很多時候很迂腐奇葩,當然若換個說法便是一根腸子,傻。但先生的學問,卻絕對是他這輩子以來見過的最淵博的人,如果說這世上真正有人無所不知,那麼他認為,這個人一定是先生。
如果先生不算,便沒有人能夠當得上這個詞。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放著自己好好的縣官不做,將家業完全丟給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跟著先生滿山亂轉,甚至還來到這麼一個地方。雖然那個縣尊當得憋屈,但與這些吃不完的苦頭比起來,著實什麼都不是了。
先生的學問,值得自己終生追隨……
好片刻,慶之心裏的微瀾才漸漸平靜下來,然後他直起身子,欣喜的看向先生,想要認認真真的向先生行個禮,然而先生說完那句話後,便已經再次投入了書海之中,此時正看得聚精會神,對周遭的一切以及他渾不在意。
當然,那根搭在先生腳背上迎風晃動的茅草葉,也並未引起先生的注意。
慶之楞了一下,定睛看去,隨即麵色大變。
這哪裏是什麼茅草,而是一條翠綠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小蛇!
小蛇張著不大的嘴,咬在先生裸.露的腳麵上,兩顆小毒牙正在注射毒液!
他臉色瞬時變得驚恐異常,脫口驚呼!
被打擾了興致的先生輕抬起頭,不悅看向他。
慶之顧不上和先生解釋,連忙從地上撿起了一根枯枝,往先生腳背上抽去。
被枯枝抽中,小蛇的尾巴甩動了一下,然後鬆口閃電般竄入旁邊的叢林。
“先生!”慶之哭嚎著撲了上去,一把將先生扶住。
先生並沒有倒下去,甚至連被毒蛇咬了也未曾發覺,隻是不悅而疑惑的看著他。
“先生你怎麼樣。”慶之既關切又責怪的看著先生說道:“先生啊,你怎麼被蛇咬了也沒有發現啊!太粗心大意了!”
“嗯?”先生疑惑了一下,然後順著他看向自己的腳。
腳背上有兩顆紅點,正在往外冒血,也正在緩緩變青。
“呀,被蛇咬了。”看著自己的腳,先生後知後覺的呀了一下,然後……輕輕撓了撓頭,又把目光放到手中的書卷上,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
慶之快要窒息了,連忙從書箱的小行囊裏拿出一些硫磺灑在周圍,強行扶著隻顧看書的先生坐了下來,割下一縷頭發將先生腳腕緊緊紮死,又按著他的腳背往外擠血,做完這些後,又下意識的想在行囊翻藥,可是……行囊根本就沒有治蛇毒的藥,確切說是沒有藥,所以自然便翻不到。
慶之急得滿頭大汗滿臉淚花,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吼了兩聲後,又將嘴貼到先生滿是裂口的腳背上,準備往外吸血。
先生略微疑惑著收回腳,看著焦急不已的他,問道:“你幹什麼?”
“沒有可以治蛇毒的藥,學生幫您吸出毒血。”慶之滿臉焦急說著,雙手抱住了先生的腳,又要準備吸。
先生再次掙脫,說道:“不用。”
看著風輕雲淡的先生,慶之擦著額頭的汗說道:“先生,那是毒蛇。”
“毒蛇就毒蛇,不就是被咬了一口嗎,你急個什麼勁?”先生蹙眉說道:“大丈夫山崩於前麵不改色,你這樣驚驚乍乍成何體統?”
慶之楞了一下,小心說道:“先生,被毒蛇咬了若是不及時排出毒血治傷,會出人命的。”
先生聞言,哦了一聲,隨即又把目光看向書卷,想了想又抬起頭看著他說道:“不用著急,你看你……還不如大牛。”
大牛很配合的抬頭叫了一聲,隨即又把注意力放到地麵好不容易鑽出枯枝爛葉的青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