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並非開飯時間,所以大棚裏倒也不喧鬧。當同樣穿上土民衣裝的莫末,從灶台那邊走出來,三人開始說話時,十來個正在忙碌的土民村婦,動作頓時也輕緩了下來。
整個村落裏,所有人對一行人都保持著充分的敬畏、尊敬,既是因為他們同意了附近村莊搬移到這裏,也是因為誰都能看得出來,他們的來曆不凡。
在兩人忙裏偷閑與柳星說話的同時,陳曼曼三人,也離開了營地中央最大的那個帳篷,淋著雨漫不經心往外走來。
這個最大的帳篷,並非所謂身份地位的象征,隻是一個所有人閑暇時消遣的地方,確切說,是一個賭館。當然出於很多原因,賭的彩頭其實很小,不光賭銀錢,但凡能夠讓人看得上眼的東西,都可以拿來當做賭資。
吳三省麵色並不怎麼好看,不是因為輸了錢,而是打從那夜之後,他便一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相比起來,陳曼曼蘇二蛋倒是和從前沒有太多變化,依然從容淡定,隨遇而安。
若不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恐怕任誰也無法想象得到,這三個成天與軍匠村民混在一塊,沒有什麼架子的年輕人,竟然是三個天賦異稟,毅力絕佳,年紀輕輕便達到知命境界的巔峰修行者。
此時,三個年輕的知名強者,正無言往外走著,眼睛看著不同的方向,不知心裏都在想什麼。片刻後,吳三省開口打破沉默,麵無表情的臉,也在這時浮現出一絲煩躁:“大師兄,二師兄,其實我不喜歡這樣虛度光陰。”
類似的話,私下時他隔三岔五便會說一次,陳曼曼二人已經習慣,或者說免疫了此類話,所以並沒有理他。
等了一會兒見沒人搭理,吳三省心裏忍不住歎了口氣,眼神更顯煩躁了。
“那家夥……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好過來啊。”片刻後,他再次開口道:“時間可不等人。”
大師兄轉眼看著他,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的‘虛度光陰”這個詞?”
對於反應似乎慢了好幾拍的大師兄,吳三省無言以對,心想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你心不靜。”大師兄收回目光,說道:“如果心靜不下來,在哪兒都會煩躁,做什麼都會是在虛度光陰。”
吳三省瞳孔微凝,認真說道:“我想殺人,尤其想殺觀龍寺的禿驢。我知道我心不靜,但就是沒法控製,恐怕隻有殺幾個人,才會平靜下來了。”
他的語氣認真而森寒,不苟言笑的表情下,掩藏著的是一顆壓抑暴戾的心,仿佛隻要大師兄點頭同意,他就會真的衝上東海之畔的觀龍寺拚命。
兩人搖頭不言,暗暗歎息。
無盡山脈那一場曠世之戰,兩人實際上雖然沒有參與,但光是戰後這麼廣闊一片範圍被破壞得如此徹底,山區無數人流離失所的景象,便完全無法想象其慘烈程度,更無法想象一行人在大戰時撐得有多艱難。加上師父、苦行僧重創不知所蹤,小師妹被抓走,以及易川因此而神智失常。——連續的刺激下,脾性曆來乖張暴烈的吳三省,無時無刻都想著報仇殺人,倒也不奇怪。
何況,讓他煩躁不安的原因,也不僅僅隻是這些。
這裏一行人的平靜隻是表象,帝國都城,以及觀龍寺的平靜之下,又何嚐不是暗流湧動,隨時都會噴發?
想到這兒,兩人不禁也有些開始煩躁,但兩人對心境的掌控向來便很好,所以煩躁情緒隻是剛升起,便被淡化。
“想要殺人,早晚都會有得殺,何必急於這一時。再者,現在處於弱勢的是我們,所以盲目的憤怒仇恨除了取死、令局麵更危險惡化之外,並沒有半分好處。”
陳曼曼看著雨簾周圍的一頂頂帳篷,說道:“對這些無辜的人來說,更是毀滅性的災難,所以……同樣的事情不能再發生一次了,修行世界裏的仇怨,不該再牽連到這些普普通通的人。”
“無論我們怎麼看待帝國皇室,這一次他們的決策都是正確的,雖然暫時無法確定是什麼原因,但皇室的這次決策確實幫了一次我們道門。所以別的事情都暫且放下吧,對於這些無辜受難的人,我們能幫一分是一分,能贖罪一分便是一分。”
吳三省沒有說話,眼裏依然煩躁。
是的,他們主動加入這些人的重建大軍,並非閑著無事,而是想要用這種方式,來減緩消除心裏的歉疚陰影——無盡山脈那一戰,雖然是觀龍寺,以及聖徒苦苦相逼的結果,但無論任何原因,山區深處的無數生命,都是喪生在道佛兩門的爭鬥之下。
無論正邪如何劃分,站在這些失去了親人的人角度來看,兩方都隻會屬於邪惡,為了自己,便讓無數無辜生靈成為犧牲品。
“修行切忌心浮氣躁,你如果實在無法讓心境平靜下來,何不多想想你感悟知命時,師父和你說過的話。當時是師父助你完成的最後一步,所以他那時說的話,對你肯定很有益處。”
吳三省微微怔了一下,不解看向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