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公北伐山戎,前後半年,遠涉千裏,曆經無數艱險,然而作為齊國的親密盟友魯國,卻在關鍵時刻沒有出兵相助,按道理,齊桓公即便不找魯莊公麻煩,也難免會有微詞。

這很正常,換做誰,都會生氣。

然而齊桓公不但沒有責怪魯莊公,反而親自來到魯國,將攻打山戎獲得的一些寶物,貢獻到了魯國先祖的周公廟。按《春秋》上說,這是不合乎禮的,因為禮樂征伐都是天子專享的權利,各諸侯國即使對四夷用兵,也要向王室報告,捉到俘虜則獻給天子,由天子來警懼外來入侵者,諸侯之間不能互相獻來獻去。齊桓公之所以違反禮法都要這麼做,就是為了讓魯莊公感到愧疚,臊著他,讓他又感動又不好意思。

齊桓公經常使這一招,百試不爽。隻要讓天下人都認為他胸懷似海,以至聖賢,他的政治目的就達到了。你看後世真正的大聖賢孔子,就稱讚他這是“聖人報怨以德。”意思是說齊桓公有仇不報非君子,也非智障,那是聖人。

然而,也許是魯莊公太感動太不好意思了,一年後,也就是魯莊公三十二年,公元前661年的八月初五日,魯莊公在寢宮之中悄然病逝。這種死法,在史書中叫做“薨於正寢”,表示是正常死亡(這對於高危工種春秋國君來說太難得了)。一般來講,隻有天子與諸侯才能享受這種說法,不過後世把它給用濫了,無論誰正常死亡都能稱做“壽終正寢”。

魯莊公“正寢”後,魯莊公之子子般即位為君。這時,魯國非常順應春秋潮流的,也爆發了連場內亂。

原來,魯莊公的弟弟公子慶父,與魯莊公的老婆哀薑有染,兩人勾結起來,派人暗殺了子般,改立哀薑的妹妹叔薑(叔薑是哀薑的陪嫁滕妾)之子子開為君,這就是魯閔公。

過了不久,慶父覺得魯閔公也不好控製了,便與哀薑商量,要殺了魯閔公,自立為君。哀薑表示,為了情郎的前途,那就殺死自己的外甥好了。

哀薑,又是一個為了偉大愛情不惜亂來的齊國女子。

魯閔公二年(公元前660年),慶父又派人暗殺了魯閔公。

真是“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啊,魯國人再也受不了這無休無止內亂了,於是忿然起義,群情洶洶,要除去這對奸夫**。與此同時,齊桓公也派上卿高傒率齊軍前來平定魯亂。

慶父見情況不妙,也別啥自立為君了,趕緊逃往莒國,而哀薑則早在他之前就逃到了邾國。

魯國人於是在齊桓公的幫助下新立了魯莊公另一個兒子為魯僖公,並從莒國要回了慶父,迫其自殺,魯國的“難”終於“已”了。魯國百姓很感謝齊侯與高傒,從此經常美談高傒以為救星,曰:“猶望高子也。”

至於哀薑這個不爭氣的侄女兒,齊桓公心裏那個氣啊,他把哀薑嫁到魯國,本來是為了統戰魯國共建和諧齊魯聯盟的,沒想到事情竟鬧到這種地步,丟人哪!

於是,齊桓公派人將哀薑從邾國抓回來絞死,以清理門戶,維護齊魯睦鄰友好關係。

齊桓公再一次以行動證明,為了自己的霸業,他有足夠的狠心大義滅親。

數年後,齊桓公又將自己的女兒聲薑嫁給了魯僖公,以修補齊魯婚姻之好。這個聲薑就比哀薑守婦道多了,她在魯國當了四十多年太平夫人,直到其子魯文公即位十六年後(公元前611年)才正常死亡。

要我看,春秋時候的霸主,與其說是一個國際警察,還不如說是一個居委會大媽,“小區”裏啥事兒都要管,不僅要配合小區民警(周天子)維護社區治安(尊王攘夷),還要處理業主們的家務事(各國的內亂)、鄰裏糾紛(諸侯混戰)等等一大堆麻煩事兒,簡直比忙人還要忙人,套句美國電影蜘蛛人的名言來說,那真是“能力越強,責任越大。”

這不,剛幫助宋、燕、魯仨家諸侯消停下來,那邊,邢國、衛國又出事情了,而且很不好收拾,看來還得齊桓公親自出馬。

原來狼又來了。

這群狼當然不是山戎,山戎已經被齊桓公給滅了。

這群狼叫做“赤狄”,所謂“狄”,《疏》曰:“絕異壯大有力者,狄。”《注》雲:“狄、滌,往來疾貌也。”可見這群野蠻人迅捷彪悍,馬快刀狠,端的是厲害的緊。而“赤狄”就是“狄”中最重要的一支,活動在今天河北省南部與山西省北部一帶,大概是匈奴族的祖先。山戎族覆滅後,赤狄族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更加囂張了,齊桓公二十五年(公元前661年)春,赤狄大舉侵入邢國(周公旦四子封國,今河北邢台一帶)。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可真不令人安生,仲父啊,寡人該怎麼辦?

麵對厭倦了征戰而有些貪圖安逸的齊桓公,管仲又發表了一句名言:“戎狄豺狼,不可厭也。諸夏親昵,不可棄也。宴安鴆毒,不可懷也。請君恤邢之患,速速往救。”

管仲這句名言,很好的解釋了我們常說的“華夷之辨”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它代表了當時中國民族意識的一次大覺醒。

齊桓公疲憊的歎了一口氣,還是去救邢了。

這一仗,沒怎麼打起來,狄人非常識時務的提前跑了,齊桓公無功而返。

然而正如管仲所言:“戎狄豺狼,不可厭也。”狄人對富足的中原垂涎已久,他們是不會輕易滿足的,僅僅過了一年,也就是公元前660年冬十二月,狄人再次大舉南下,去攻打比邢國更有錢的衛國,他們胃口越來越大了。

衛國也算是中原北方的一個大國,當初還曾為幫助王子頹造反而聯合燕國攻打過周天子惠王(周惠王因而也派齊桓公率領諸侯討伐過衛,事在公元前666年),軍事實力不差,而且論爵位比齊還高,是公爵。齊桓公隻當他們能應付的了狄人,所以沒有出兵相救。

可惜,衛國的國君衛懿公(衛惠公之子)並沒有給齊桓公爭氣,這家夥好吃懶做不理朝政也就算了,他還感染了一種奇怪的病,叫做“戀物癖”。準確的說,衛懿公是瘋狂的愛上了養寵物,比愛自己的子民還愛,甚至比愛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愛。

衛懿公喜歡的寵物是什麼呢?不是小貓小狗,也不是駿馬靈猴,而是高雅的鶴。

喜歡小動物本是一種有愛心的表現,豢養鶴更是一種高雅的興趣愛好。古往今來,很多文人雅士都寫下了關於鶴的美好篇章,以凸顯自身淡泊寧靜的隱士風範。宋朝有個叫林逋的家夥,甚至將鶴視為自己的兒子,同時將梅花視為自己的老婆,因此有“梅妻鶴子”之說,傳為千古美談。這樣看來,衛懿公貌似並無大錯,反而顯得頗有生活情趣。

但問題是,衛懿公愛過頭了。

史書記載,衛懿公的鶴不但好吃好喝,而且有車坐,有官位,有俸祿,待遇比衛國的大夫們還好。

百姓們窮的要死,禽獸卻享盡了人間富貴,真是太超過了。如此“品味脫俗”的衛懿公,不應該做國君,他應該去做動物園長或馬戲團長才對。

所以,衛懿公在衛國毫無威望,人見人厭,攤上這麼一個不靠譜的領導,真是倒黴。現在可好,凶悍的狄人打過來了,怎麼辦?

國人們說:好辦,派鶴去不就得了,它們花了我們納稅人那麼多血汗錢,哪能光享福不幹活?

衛懿公聞言當場傻掉:鶴好看的而已,哪裏真會打仗,送去前線,那還不被狄人給烤吃了?

國人們說:不可能,您不是封了它們做大夫嗎?現在無論官位還是待遇,鶴大夫們都比我們高,它們一定能打敗狄人的,我們相信國君您的眼光。

衛懿公欲哭無淚:大家別開玩笑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國人們說:不是開玩笑,鶴大夫們如此厲害,我們這些屁民,哪敢犯上爭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