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林點頭道:“我同意您的意見。我讓吳明賢把靈堂布置得像樣些。”
“對對。遺體周圍要放些鮮花。兆林,你讓吳明賢趕快擬個治喪委員會名單吧。我任主任,其他你們考慮。”
半個小時以後,吳明賢把治喪委員會名單送到了陶凡案頭。陶凡過目後,說:“老吳,你秘書長都當幾年了,怎麼連起碼常識都不懂?治喪委員會名單,不等於地委、行署領導名單。退下去的老領導,都得進治喪委員會。主任、副主任按職務排列,其他委員就得按姓氏筆畫排列。”
吳明賢說:“有些老領導,長年不住在西州。”
陶凡來火了:“你糊塗!他們就是長年住美國,政治待遇你不能動人家的!”
幾經反複,治喪委員會名單才定了下來。陶凡批示道:著速印發各縣市黨委、政府,地直部門各單位,並送地委、行署、人大聯工委、政協聯工委領導,以及副地級以上離退休老同誌。
吳明賢盡管挨了罵,但是看著陶凡的批示,心裏還是佩服。他見陶凡用的詞是“著速”,而不是“立即”、“馬上”之類,似乎比別的領導墨水就是多些。
一會兒就到中午了。陶陶聽得汽車聲,說:“爸爸回來了。”
陶陶忙出門去看。關隱達也跟了出去。陶凡下了車,見關隱達夫婦來了,微微笑了一下。進屋後,陶凡坐下,忍不住歎了聲。陶陶問:“爸爸怎麼了?”
陶凡搖頭說:“有人嘴巴不緊,把陳老的遺囑泄露出去了。
一位記者多事,竟讓這消息見了報。”
關隱達問:“那麼隻好全部交黨費?我看沒有必要。”
陶凡沒說怎麼辦,隻道:“造這種新聞,沒意義!”
見陶凡不想再說這事,大家都不提了。吃過中飯,一家人聊聊天,就到下午上班時間。陶凡還得去給陳老致悼詞。轎車來了,陶凡夾著包出門。關隱達也要去參加追悼會,卻並不隨陶凡的車去。陶凡也沒有請他同去的意思。兩人再不是領導和秘書的關係,倒不能像原來那樣親近了。老向人家提醒他們的翁婿關係,對關隱達並不太好。
陶凡走後兩分鍾,關隱達下山去。靈堂莊嚴肅穆,花圈裏三層外三層地擺著。陳永棟老人躺在花叢中,身上覆蓋著鮮豔的黨旗。陳老幹癟的臉頰化了妝,就像塗了蠟的核桃殼。稍等幾分鍾,追悼會正式開始。場麵安靜下來,陶凡低沉著聲音,回顧陳永棟同誌光輝的、艱苦卓絕的戰鬥曆程。聽得有人悄悄議論,說陳老運氣真好,碰上地廳級幹部可以覆蓋黨旗了。
晚上,陶凡獨自呆在書房裏沒有出來。關隱達和陶陶沒有馬上回縣裏去,原想陪陪爸爸。媽媽說讓你爸爸自己靜靜吧。
從陳老去世那天起,他心情就不太好。
電視一直開著,誰也沒去看一眼。到了晚間新聞時間,竟然播了條有關陳老的消息,說一位老**員臨終時,將終生積蓄的巨額財產全部交給了黨組織。記者采訪了陳老的兒女們,三位老實巴交的農民木然地望著地上出神,說不出一句話。電視裏便是沉重的新聞腔:是啊,他們說不出一句話,有的隻是對老人無盡的哀思。
睡覺前,陶陶說:“爸爸心情好像很不好。”
關隱達說:“爸爸的心思我琢磨不透。如果是我處在爸爸位置上,我會想陳老這輩子值不值得?我自己這輩子該怎麼評價?”
“都說陳老是個怪老頭。”陶陶說。
關隱達歎道:“任何事情,隻要超越情理了,違背人性了,就有問題。陳老越到晚年越有些像走火人魔。爸爸也許看破了這點,才不理會他的遺囑。不知爸爸到底怎麼看?我覺得陳老的結局有些荒謬。”
夜已很深了,陶凡書房的門縫裏還透著光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