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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不隱扭頭看著渾身濕漉漉,被禦林軍們押進來的人。
這是他下馬車時瞧見跪在門口的少年。
當時兩人還對視了片刻,年紀輕輕滿眼煞氣。
東遼四公子,竟是他撞的鍾啊。
有這位犯了皇帝大忌諱的罪人被押過來,商不隱的C位也得讓給他跪了。
魯明看眾人注意力都被引開,不知從哪拽來一隻小圓凳子。
扯著孱弱似玉娃娃一般的人坐在他側後方,他給遮擋一半,好叫商不隱能稍稍歇腿。
“你身子不好,少跪一會兒不礙事,皇上還未判你有罪。”
“多謝魯伯伯。”商不隱小聲說。
魯明側頭靠近些,同樣小聲:“今日定是他們拱火坑害你,別怕。”
他就算拚上自己一身戰功,也得保住老友唯一的血脈。
商不隱瞥見老將軍肩頭還是濡濕的,便知道匆匆騎馬趕來怕是都沒打個傘,心底又暖了幾分。
那邊的皇帝已經開始怒氣衝衝問話了。
墨連城麵色陰沉,攥著拳朝這東遼來的半大小子發問:“果真是你撞的國鍾?”
“是。”楠丁垂著眼答話。
旁邊大太監李鹹福開口了:“四公子可知,國鍾非天子允準不得奏鳴,一向隻有天子壽誕或親王薨世,再者重大節辰方能啟鍾.....”
“不錯,親王薨世亦可啟鍾。”
楠丁抬眼看向皇帝,眸底漆黑無光。
“臣子便提早撞了,為我父親和東遼數十萬百姓,敲鍾送行。”
“......”
少年硬朗的麵龐有些發白,淋了冰雨致使嗓音甕悶。
語氣冷漠中夾雜著悲苦絕望,實在叫人不忍責備。
這話裏的內容一落地,原本就安靜的禦書房裏更顯寂靜,一時間隻剩下窗外淅淅雨聲。
“你怎能詛咒東遼王薨世.....罷了。”
墨連城歎了口氣,攥著的拳稍稍鬆開。
“說到底是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好,明知東遼敵情危急,卻也有心無力啊。”
這話雖然是說給在場的臣子們聽,卻也有幾分真心。
眼下內憂外患紛亂迭起,如若不然,皇帝也不想讓疆土落到倭寇手中。
可是要發兵還得顧及內政,他當真為難。
林源他們左右對視一眼,齊齊起身:“臣等無能。”
墨連城麵露疲憊的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坐下。
“今夜也算你們來的得宜,朕原打算明日上朝再提議此事,既如此,諸位就快想想眼下倭寇入侵不斷挑釁,朕該如何是好啊?”
“......”
這種事皇帝隻需私下推諉東遼便是,怎麼在這個時候叫他們公然商議呢。
林源等人都緘默著,沒有說話。
而商不隱總算回過味兒來,暗讚一聲這鍾撞的好!
不僅能把眾人的注意力都轉到敵情上,更能順理成章的叫皇帝把話題引到打倭寇上去。
這就不用他突兀的自請領兵,也省得再費口舌跟林氏的人糾纏。
餘光忽然瞄見什麼,他坐在老將軍身後稍稍瞥眼。
就瞧見門口有個人悄無聲息的爬跪進來了,跪在眾人身後的角落裏。
正是墨宸。
商不隱無聲跟他對視一眼,對方隱蔽的朝他笑了笑。
嗯?
他轉回頭,目光往濕漉漉的銀白背影上瞄了一眼,又看看遲遲歸來的墨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