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丁端著茶水回到軟榻邊。
商不隱正要伸手去接的時候,對方躲了一下。
“我來吧。”少年說。
躺著的人靠在兩隻軟枕上,似乎連睜開眼皮都費力,楠丁懷疑他拿不動杯盞。
這不是輕視,隻是楠丁覺得自己該更用心的照顧將候。
他總會想起在黑暗中跑開的那一幕,這人坐在青石板上氣若遊絲,每次想起都覺得很愧疚。
楠丁認為這種愧疚是......
他不想再看到有任何人,因為他的能力不夠而陷入險境。
這種感覺很難受,非常難受。
隻有少年自己知道,把人從青石板縫隙裏抱出來的那一瞬,心底是種說不出的愧疚感。
若是他能強大一些,就不會叫將候躲在石板後麵。
身為下屬副將,這是他的無能。
正如當初在東沙城裏,他身為營中最年輕的副將,卻因為年紀小而被‘驅趕’出東沙城。
什麼年紀小,說白了就是不夠強大。
如果他當時足夠有能力,興許三哥會放心把東沙城交給他,三哥就能完好無損的撤退。
說來說去,都是因為他不夠強。
他不夠強,三哥死了。
他不夠強,將侯也險些死在暗巷裏。
“......”
商不隱並不知道少年在想什麼,隻是聽人說要喂他喝水,他勉強掀起眼皮看了一眼。
溫熱的茶盞已經湊到他唇邊。
但他想,此刻唇瓣幹裂的樣子一定很不體麵。
喂水這種事楠丁不是沒做過,在戰場上多的是受傷的兵友,很多次他都有親手照顧過。
但那些人都糙,拿水囊喂過去有時候連嘴唇都不一定碰到,直接從上往下澆,下巴衣裳啥的浸濕了也不要緊。
可榻上這人不一樣,楠丁生怕用力過猛會叫茶盞邊沿磕到他。
一個喂的生硬不習慣,一個喝不及猛地嗆咳出來!
“咳咳——”
滿臉冷酷的少年頓時有些無措,拽過旁邊幹淨的帕子就往下巴按,不自知的重力擦拭。
商不隱被他呼嚕的難受,側頭避開:“....不礙事,給我。”
拽過帕子自己擦,順便沾了沾唇角。
“對不起,”楠丁更愧疚了,連喂水這樣的小事都沒做好,“我再給您倒一杯。”
“不必了,茶水喝著苦澀。”是溫度不夠的緣故。
商不隱喘了幾聲又靠回去,壓抑著悶咳:“桃七呢?”
怎麼是小狼崽照顧他。
“桃七侍衛正在樓下等醫師,”楠丁說,起身把茶盞放回原位,“我扶您沐浴吧,洗個熱水澡應該會暖和些。”
剛才被抽走手帕的時候,兩人指尖有過片刻接觸,這人手指還是冰涼冷徹的。
商不隱咳著說:“不,你去,叫他來。”
“......”
楠丁沒說什麼,隻點點頭。
畢竟兩人還不算相熟,照顧沐浴該是較為親近的人才能做。
汴京城的人都講究,不比他們草原漢子糙。
有時候野地裏圍起布蓬就能弄個大浴房出來,十幾個人都可以光屁股一起洗。
“那我下去叫他。”
楠丁說完站起身,正要出門就聽樓道裏傳來腳步聲。
似是桃七在說話:“勞煩柳醫師深夜跑一趟了,我家侯爺實在不好,沒法兒不驚動您......”
“能給侯爺效力自是應當的,小兄弟不必客氣。”
後一道聲音溫文爾雅,不急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