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自然給人類的災害與磨難是微不足道的,賦予更多的是幸福與美麗。局部地震與地城性洪澇災害,如同人身生理反應或偶染微恙一樣,是事物運動、發展和保持平衡的客觀規律。初秋的豔陽普照大地,洪峰過後的洞庭湖平原景色,真可謂林樹連溪口,極目無氛垢,宛如一幅秀麗的畫卷,新晴曠野,靜謐和諧,山光物態,清明俊美。
小車徐徐離開雲溪城關,越上寬敞的省級公路,迎著陽光在青山綠色中逶迤奔馳。朝旭留戀似的回頭從後車窗了望,如營屯般的雲溪縣城,高高低低的樓房在隱隱閃動中漸漸遠去。他低下頭來,龍達理、薑珊、魏初民、任青林、雲浦的村民,又在腦海中輪環浮現。他對身旁的朱江說:“雲溪很富饒,領導幹部怎麼會是這種情況呢?”
朱江滿不在乎的笑道:“市長—!豈止一個雲溪唷—!”林傑眼望著前方,補充一句說:“縣一級靠貸款發工資的比比皆是,可是,縣委、政府乃至政協的辦公樓、接待賓館、小車等,日新月異,互攀新高。”朱江接道:“再窮的縣,也有幾百上千萬的書記縣長。”
朝旭聽得朱江和林傑如是說,心裏感覺涼涼的,胸口象是被堵塞一般。他靠在坐位後,眼睛微閉,也不再言語。林傑回過頭看了眼心事頗重的朝旭,轉過身去也陷入了沉默。車上誰也不願多說一句話,隻有小車嚓嚓的行進聲和偶爾出現的幾聲鳴笛。
小車從省級公路進入了國道,車上仍舊寂靜無聲。朝旭的思緒如萬壑爭流,病中的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強抑了十餘日的思母之情,此時如閘初開,翻騰的心潮使胸前領帶都在微微起伏,母親那慈眉善目的身影在胸海頻頻浮現-----
朝旭的母親出身於民族資產階級家庭,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父親原是外祖父家的長工,人雖窮,卻也一表人材,為人忠厚老實,外祖父說他是一個放得心的人。當年,母親也稱得上是大家閨秀,外祖父隻想給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歸宿。然而,母親卻對雖然貧窮,但勤勞忠厚的父親很是同情,且有好感。她大膽地向自己的父親提出,要嫁給這個貧窮的長工。外祖母當即表示支持,外公和舅舅都極力反對。終因母親態度堅決,外公舅舅也隻得妥協。但從此她姐弟間的關係,就出現了裂縫,一直延續了好多年。母親離開了家境寬裕的娘家,跟隨父親回到了一貧如洗的朝家。她安貧認命,相夫教子、無怨無悔。一生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隻有天知道。
朝旭從懂事時就記得,母親為了讓孩子們讀上書,自己連衣服都舍不得做,冬天都穿得好單薄,常常捂在破爛的棉被裏不敢下床,吃飯端到床上坐在被子裏。可以說,母親自從結婚,直到解放後的好長一段時間裏,她沒吃過一頓飽飯,沒有穿過一件新衣。新中國成立後,母親從事教書工作,家庭條件相對優越了,母親還是堅守著那份清寒。她從不開口找兒女們要錢要這要那,孩子們送給她一點什麼,她也舍不得吃、舍不得用。新衣服留到變舊,好吃的東西保存得發黴。然而,在孩子們身上,她傾其所有。朝旭記得,他從部隊回家探親,母親把一隻生蛋母雞殺了燉好,端到兒子麵前。朝旭要全家一塊兒吃,媽說:“雞有什麼好吃的,我們經常吃哩!你快吃吧。”母親硬是坐在一邊守著兒子,慢慢看著他吃好了,她才眉開眼笑的走開。
母親把自己的幸福全部寄托在孩子們身上,她愛兒女,更懂得正確引導兒女如何做人。兒子在身邊,從不放鬆對他的教育,兒子遠離她去部隊服役,卻又無比地思念。朝旭從部隊回家探親,父親告訴他說:“你媽眼睛快不行啦!”朝旭驚詫地問:“那是為什麼?”父親歎了口氣,說:“你出去這些年,她沒哪一天不想你呀!晚上總是偷偷地哭泣,連做夢也叫你呢!看到你回來可高興啦!別看你娘當著你的麵笑嗬嗬,背地裏流淚哩!”朝旭說:“我回啦!幹嗎還哭?”父親銜著焊煙袋點了點頭:“她不是怕你呆不了幾天又要走嗎?”
朝旭聽到這裏,走近正在做飯的母親背後,孩子似地摟著母親的脖子,說:“媽——我不當兵了,轉業,回來永遠陪著您!”母親轉過身,故作嚴厲地說:“你說啥呢?大人們想念在外的孩子是常事,京劇《晉陽宮》中的竇太後何等人物!兒子李世民征戰在外,她好不牽腸掛肚,她唱道‘風吹白發亂雲飛,望兒台上望兒回……’兒行千裏母擔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