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輪到了順序第十六。
瑤琴又重新振奮起精神,與瀲瑟對視一眼,一起往樂台上走去。
二人在台上坐定,瀲瑟率先起指,古拙的瑟音自她指尖傾瀉而出,瞬間將人拉入宏大浩渺的意境中去。
彈了將近兩個節拍,依舊不見瑤琴落指,台下響起陣陣私語。
“什麼情況,難不成整首曲子都讓那個鼓瑟的盲女做主弦?”
“不是吧,哪有協樂做主弦的道理?”
終於,瑤琴動了起來,但卻不是動指,隻見她輕啟朱唇,緩緩地吟唱起來:
雁歸遙寄風不度,征蓬塞外入胡天,
落日淦歌知我醉,一半秋風影疏斜。
平野烏啼高飛盡,江河混跡轉頭空,
沙臥飄搖平生履,嗟歎鬥酒酹謫仙。
清脆悅耳的女聲應和著陣陣瑟音,卻莫名給人一種協調之感。
待吟誦完最後一句,瑤琴落手撫於弦上,切合著瑟音的節拍融入遒勁的琴聲,絢爛的花指在弦麵上似展翅欲飛的蝴蝶,低旋高蹈,如聯璧之和的琴瑟鳴音交織成了最觸動人心的絕唱。
一曲終了,兩人起身,瀲瑟聽到台下傳來驚歎,伴隨著驚歎的還有紛紛議論之聲。
這是一次大膽的嚐試,有人喜,自然有人不喜,不管是褒是貶,瀲瑟很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比起一粒沉入湖底的珍珠,一顆能夠激濺起水花的石子至少給人的印象更為深刻一些。
待二人下台回到自己的坐席,瑤琴這才鬆了一口氣,緊緊拉住瀲瑟:“瀲兒,我剛才表現得如何?從沒嚐試過這樣的,你不知道,我方才在台上緊張得不行。”
瀲瑟也回握住瑤琴,一臉真誠:“瑤姐姐方才表現得很好,人事已盡,接下去就看天命了。”
“歪門邪道”,身後,坐在兩人斜後方的柳琴發出一聲嗤笑,她的聲音很輕,但瀲瑟還是聽到了,當然她並不打算理會。
午時,在鳴鑼聲中,所有樂伶競演完畢。
這次樂魁競演大典由摘星閣司樂擔任主判官,由在地方頗有名望的六名樂師擔任副判官。
裁決環節也是眾樂伶最為煎熬的時刻,大家時而四下張望,妄圖從判官的臉上找尋到蛛絲馬跡,時而與旁人低語,似乎想從對方的身上得到些許慰藉,更有甚者已任命似的低垂下了頭。
瑤琴尤為緊張,緊攥著衣袖的雙手指節微微泛白,她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參加樂魁競演,倘若沒被選上,她將頂著樂伶的身份過完這一生,穆郎、王城、聲名,都將成為渴望而不可及的泡影。
瀲瑟在一旁顯得更為淡定一些,但隻有她自己知道心跳動得有多麼劇烈,一子失,滿盤錯,倘若這次失敗的話,她不得不從長計議,但從長計議又有多長,她不知道。
約摸過了半炷香的功夫,司樂帶著擬有最終樂魁名單的卷軸上台宣讀,他的聲音洪亮如鍾,響徹整個大廳:
“我宣布,此次樂魁競演大典,奪魁者為”,他頓了頓,繼續朗聲說道:“明月坊樂伶嫵妧。”
像來自天外的囈語,瀲瑟聽到了自己的心墜入黑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