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卓爾”,一個輕柔的聲音低喚著。
瀲瑟睜開眼,隻看到天地間一片混沌,天與地的交界處站著一個婦人,正深情凝望著她,嘴唇微啟,似在說著什麼,但瀲瑟什麼也沒聽到。
“母親”,她喃喃自語,想要飛奔上前,卻發現根本邁不開步子,兩人相距愈發遠了。
一陣狂沙襲來,瀲瑟猛地閉上眼,再睜開,隻看到了幽幽燭光映照下陌生的陳設和高懸的房梁,又是夢,自從用蕭瑟給的藥包敷眼以來,她已經很少做到這樣的夢了。
她掙紮著想坐起身,一陣鈍痛從肩膀處傳來,讓她的思緒稍微恢複了點清明,之前似乎是有人要刺殺江湛,自己衝上前替他擋了一劍,然後,然後就什麼也記不得了。
對了,麵具!她忽然想起,忙抬起另一隻未受傷的臂膀去探自己的臉,直到觸摸到臉上並不屬於自己的肌膚紋理後,懸著的心才又放了下來。
“瀲姑娘,你醒啦”,一個約摸十五六歲的小婢正端著一碗藥走進房中,見瀲瑟睜開了眼,有些欣喜。
“我這是在哪兒”,瀲瑟捂著還有些昏沉的頭。
婢女為瀲瑟身後墊上靠枕,扶她以一個舒服的姿勢倚在床沿:“姑娘這是在乾承宮的偏院,乾承宮由三殿下主事,殿下命人將姑娘暫送到這處偏院靜養,吩咐奴婢貼身照顧。”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叫忍冬”,婢女的笑容中帶著幾分少女的單純。
“忍冬”,瀲瑟不禁對這個小丫頭多了幾分好感,她還想說什麼,但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忍冬見狀,忙把手中端著的藥遞到瀲瑟跟前:“姑娘還是先好好靜養吧,這是宮裏太醫為姑娘寫的藥方子,姑娘身子本就孱弱,再加上兩天前受傷失血過多,可要好好調理一段日子。”
“兩天前?”,瀲瑟驚訝,她萬萬沒想到自己已經躺了整整兩天,這兩天之內發生了些什麼?瑤琴又在哪裏?想到這些,她的頭暈的更厲害了,索性先不去想這些。
“是啊,姑娘還不知道呐,你可是整整昏睡了兩天,不過總算是醒了,等三殿下從練武場回來,聽到這個消息,一定也很高興。”
瀲瑟不再說什麼,喝完藥後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夜色愈發深沉了。隱約中,她瞥見不遠處的案桌前坐著一個人,不禁低呼一聲,那人聽到聲音微微揚起臉,瀲瑟才借著燭光看清了那人的長相。
“三殿下”,瀲瑟輕喚。
江湛隻簡單地“嗯”了一聲,全當是回應。
“謝三殿下將小女收留在此地養傷”,瀲瑟又接著說道。
“不必”,江湛又吐出兩個字,似乎是覺得自己的回答太過生硬,又加了一句“身子好些了?”
“好些了,除了有些虛乏,其他已是沒什麼大礙。”
這下江湛連一個字也沒再回應,江湛不說,瀲瑟也不敢再說什麼,古怪沉默的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著。
就在瀲瑟以為兩人今晚的交流僅到於此的時候,江湛忽然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了瀲瑟榻前。江湛本就身形高大,再加上久經沙場曆練出的肅殺之氣,無形之中給瀲瑟帶來了莫名的壓迫之感。
“既然如此”,江湛低垂著眼瞼,黑曜石般的眸子似乎要將瀲瑟從頭到腳看個仔細:“那就請瀲姑娘回答本王兩個問題。”
“殿下請問。”
“其一,為何要替本王擋劍?”
瀲瑟想了想:“實不相瞞,小女並未想太多,若一定要探個究竟,自己命如草芥,而殿下是萬金之軀,以命換命,民女認為值得。”
江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瀲瑟並不打算去猜自己的回答對方能信幾分,信也好,不信也罷,很多時候發問者需要的也隻不過是答案本身。
“其二”,江湛頓了頓,眸光中燃燒著一絲灼熱:“誰給你取的名字?”
終於來了,瀲瑟舔了舔幹澀的唇,澄澈的眸光中倒映著江湛的影子:“小女身世悲苦,瀕死之際被樂坊收留入了樂籍,這名字是當年將我帶回樂坊的那位好心的樂伶姐姐替我取的。”
一樣的回答。在瀲瑟昏迷的這幾日,江湛早已暗中派人前往蕪城探聽瀲瑟的底細,他自然不會認為瀲瑟是當年的夏卓爾死而複生,當年他闖入刑獄司,親眼看到了夏卓爾確在夏家的屠族名錄之中,隻是如此巧合的名字,如此巧合的出現,讓江湛不得不考慮是否有人在背後刻意操縱。
觀察了許久,江湛並未在瀲瑟臉上看到意欲掩飾的驚慌,才又收回自己的視線:“你替本王擋了一劍,本王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麼想要的,但說無妨。”
“小女的確有一個執念”,瀲瑟的心跳得有些快:“小女習樂多年,最大的願望是能夠進入宮中的太樂司,若能進得,便是死,也無憾了。”
“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好”,江湛同意得很是幹脆,像是得到了一個滿意的答案,但也失去了繼續探究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