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社的消息相當的靈通,第二天一大早,全首都的報紙都開始鋪天蓋地的報道“百子亭謀殺案”。
孟秋之看看時間,將整理好的資料歸攏好,來到了甄懷仁的辦公室外。安占江又不在工位,孟秋之看看緊閉的辦公室大門,有些無語。這才早晨八點半,那東西是不是長到甄懷仁的臉上了。
“孟幹事有事?”身後傳來了安占江的聲音。
孟秋之趕忙回頭,安占江和一名女少尉走了過來。
“安秘書早,我有些情況需要向課長彙報。”孟秋之迅速調整心態“不知道課長在不在?”
“課長在處長那裏開會。”安占江說著為孟秋之介紹“這位是王雅貞少尉,以後是咱們課的書記員。”
孟秋之自然知道安占江最近正在運作調一個人進來,據說是她的同學,想來就是眼前這位純真未盡的女人。趕緊和對方打了一聲招呼“那我一會再來,您二位先忙。”說著返回自己的辦公室。書記員?騙鬼去吧,這個淫棍不會是想把所有女人都弄到身邊養著吧?上邊就沒有人管管?不過孟秋之終究隻敢在心裏腹誹幾句。
“別理他。”安占江拉著王雅貞進了原本的儲物間,如今剛剛改為的休息室“這人和懷仁有仇,以後防著點。”
“那為什麼不調走?”王雅貞看看整個休息室,完全的女性化布局,風格和安占江家裏的臥室類似。
“那就不是你該問的了。”安占江點了一句“記住,在這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王雅貞心中不以為然,卻沒有反駁。
“你要是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王雅貞的小心思,安占江見過太多了“想玩陰的,就要看你有沒有這個命了。”說著直接走了出去。
王雅貞臉色不停變換,卻終究還是歎口氣。她確實心有不甘,可是安占江說得對,想和那個混蛋玩心眼,就要看命夠不夠硬。她的嗅覺一向很好,昨晚她在甄懷仁身上聞到了血腥味。
收拾好心情,王雅貞走出休息室,恰好此刻甄懷仁急匆匆的從安占江手裏接過門鑰匙正在開門。
旁邊的幾個壯漢看到王雅貞,雖然詫異,卻都點頭示意。待甄懷仁打開門以後,跟著走了進去。
“金陵關的事情咱們不用管。一組過去應付一下就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事。”甄懷仁拿出一支煙將剩下的扔在常靖中,胡斌,孫千,方靳鑫等人麵前“老常,你們給我盯緊了稅警總團。上邊讓移交的是這個案子,又沒有說將稅警總團的案子都交過去。”
常靖中、趙茂高和方靳鑫立刻應了一聲。
“老孫和老胡你們兩個都是大買賣,不要著急。這次不能再飛了。”甄懷仁敲敲桌子“第一炮啞了沒關係,第二炮震死他們。”
常靖中和孫千對視一眼,不由得感歎甄懷仁是真的敢玩。一般人都認為甄懷仁是最不願意第一把火點不著。甄懷仁可好,偏偏利用大家這個想法,洗脫了嫌疑。如今置身事外,完全不被外邊的風吹雨打影響。
有一段時間沒有露麵的孫禮點上煙“課長,老黃沒挺過去,我們幾個打算一會去拜祭一下。您看……”
甄懷仁點點頭“我是一定要去的。”要不是這個老小子,甄懷仁也不用趕走易正倫。不敢走易正倫,那個白相自然不會遇到陳韞闔……韓梅。雖然甄懷仁強迫自己不去多想,可是麵對易正倫,他對自己沒信心,對韓梅更沒有信心。如今他不由後悔自己前一陣在盧酩清那裏光說不練。易正倫太不是東西了,自己最多占占便宜,可終歸沒有壞了規矩,而易正倫呢“一會通知我。”
孫禮等人點頭,眾人又商量了一會後,就各自散去。待到十一點,眾人一起坐車來到了黃中柳家祭拜。
“我代表丁處長來看望黃太太。”一身筆挺軍裝的甄懷仁嚴肅的將奠金還有一枚勳章放到了麵前的一個婦人手裏。
“謝謝。”婦人深色憔悴,旁邊的一個學生打扮的女孩隻好代黃太太道謝。
甄懷仁立刻說“家裏有什麼困難盡管提,隻要能夠做到,我們是一定會滿足的。”
“我弟弟如今在讀商校。”女學生看母親還沉浸在悲痛之中,眼看就要失去唯一的機會趕緊指指一旁跪在地上等待還禮的孝子說“如果可以,能讓他接替我父親的職務嗎?”
“黃隊長的眷屬有意國防自然是好事。”甄懷仁先給女學生一個定心丸“隻是刀槍無眼,這樣,我還兼著警校一些職務,等令弟畢業後,我可以保送令弟進入警校學習。”
女學生當然不滿意,事實上她想要的是自己兄弟可以直接當軍官,而不是等幾年後當個沒有職位的警官。
“沒事。”胡斌和黃中柳搭檔的多,自然和黃家人相對熟悉一些“這些都是有國家章法的,肯定虧待不了四平這孩子的。”
女學生還想再爭取一下,黃太太卻開口“那就多謝諸位了。”說著向司儀看去。
“家屬還禮。”司儀敲響缽盂,孝子恭敬的磕頭還禮。
甄懷仁點點頭在黃家人的引領下,率領眾人坐到一旁休息。
“老黃藏得夠深的。”常靖中一坐下就低聲說了一句“怪水靈的。”
孫千看了眼甄懷仁“這家裏沒了頂梁的,確實難熬啊。”
孫禮沒有吭聲,他和甄懷仁還沒有到那種地步。
方靳鑫覺得常靖中和孫千太不是東西了。人家孤兒寡母的,大家又都是同事一場,怎麼能夠這樣。課長事情那麼多,怎麼可能照顧的過來,打定主意以後可以抽空多來幫幫黃太太一家。
胡斌和趙茂高同黃中柳比較熟,所以剛剛多和黃太太說了幾句。此刻走過來,看到常靖中等人的神色,覺得莫名其妙。
甄懷仁拿出煙,旁邊的孟秋之立刻為甄懷仁點上。此情此景,甄懷仁如果變現的太活躍,豈不讓部下寒心,所以他什麼都不表態就好。
吃過晚飯,甄懷仁就帶著眾人向黃太太辭行,胡斌幾人分乘兩輛車返回司令部。孫千則開車拉著甄懷仁來到了第三區的一家酒樓外停下。甄懷仁走下車,直接來到酒樓第二層的一個包間,反町隆史和另外一個中年人已經等在裏邊。
“甄先生,這位是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副總董船津辰一郎先生。”反町隆史為甄懷仁介紹。
“廢話別說了。”甄懷仁一進來就喧賓奪主,將一個文件袋扔在桌上,然後囂張的坐到椅子上,兩條腿放到了餐桌上“這是上海達奮鏗公司的貸款申請書。有能力就摻和一股,沒有也算是朋友了。”看在反町隆史納了投名狀,又願意用關東軍在東北的暴行來和甄懷仁做買賣,他就大發慈悲同意算船津辰一郎一股。
甄懷仁沒想到日本人內鬥一點都不比國民黨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國民黨這邊最多就是雙方隔空喊話,然後對空放幾槍,最後拚關係,拚錢。勝了就加官進爵,輸了就下台住到租界或者留洋。而日本人這邊,誰拚錢啊,都是拚刀,拚槍。在甄懷仁看來匪夷所思的二二六,日本早就習以為常,最早的是還是海軍先發明的這種‘天誅’形式。甚至內裏牽涉到陸海軍還有文官係統三方的博弈。
而反町隆史之所以對出賣關東軍的暴行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就是因為他是文官一派的。倒不是他反對戰爭,一窩出來的,能有什麼差別。而是日本的文官係統在對華問題上主張穩紮穩打,分化瓦解,逐步蠶食的策略。這當然不是反町隆史告訴甄懷仁的,而是廣播裏說的,隻是甄懷仁當時根本沒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些人根本沒有區別,都該下地獄。如今卻發現與他而言區別太大了。他甚至可以吃好幾家,現在都奇怪,為什麼日本海軍的情報係統反應這麼遲鈍。
“一億英鎊?”船津辰一郎看著貸款金額覺得自己沒睡醒“你們有什麼實力要求借貸這麼多?要知道據我所知,年初貴國的行政院長才剛剛以國家礦物為擔保,從德國獲得了一億馬克的貸款額度。您家裏有礦?”
“我自然沒有。可是有人有。而且我們已經貸到了第一筆貸款一億法幣,很快就會有更多的一億。”甄懷仁露出一種輕視的表情“就你們這實力……”說著起身要把合同拿走。
“等等。”反町隆史眼看甄懷仁要破局,隻好打破了和船津辰一郎的約定,插話“你們以什麼為標的抵押給美商銀行?”
“信用。”甄懷仁大言不慚的說“我們的信譽良好,除了你們,所有人都相信我們的實力。”
反町隆史並沒有受製於人的覺悟,不滿的說“甄先生,如果您真的想要促成這筆巨額交易,請拿出實力證明。否則我們無法說服國內。”這麼大一筆交易,不說仕途好處,隻說按照潛規則的回扣就是一筆巨款。
“我隻能說我們用這筆錢要把整個首都裏裏外外都翻蓋一遍。”甄懷仁平靜的回答“就是貸款書上申請的理由。如果,我說如果,你們參與進來,可以派人監督專款專用。不止你們,所有參與者都可以派專人監督。它的每一分錢。”
“每一分?”冷眼旁觀的船津辰一郎狐疑的看向甄懷仁。按照民國之後的曆屆政府貸款潛規則,具體承辦人可以自動獲得貸款金額的一到兩成作為傭金及回扣。可是聽甄懷仁的意思,他並沒有這一規劃。是他不需要,還是他不知道?如果是不知道,那麼,作為和眾多銀行談判多次的唯一當事人就不對了。
“你指望我怎麼說?”甄懷仁不甘示弱的和船津辰一郎對視。他沒有經驗,卻不傻。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裏說漏了,但是知道船津辰一郎起疑了。
“那麼按照什麼規矩給付呢?”船津辰一郎故意語焉不詳卻又用‘行話’詢問。
“你是傻子嗎?”甄懷仁大笑著伸手把合同拽了過來“這口飯,你吃不了。”
船津辰一郎看了眼想要阻止的反町隆史,沒有阻止“那太遺憾了。”
甄懷仁同樣看了眼反町隆史,沒有停留直接走出包間。該死的懷特,該死的維克多,一定是某些‘春點’他不知道。
孫千看甄懷仁麵無表情的回來,立刻提起小心,為他拉開門。
車子很快來到了黃中柳家的小巷口。孫千停好車,走了出去。
甄懷仁思來想去,還是不得其法,就在這時,車外傳來腳步聲,黃太太走了過來。
甄懷仁拉開車門,看著躊躇不前的黃太太。
黃太太臉色不停變換,就在甄懷仁眼看要翻臉時,終於坐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