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風還沒來得及去還手推車,就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一個衣著樸素的半大女孩緊緊拽住了大衣下擺。
他微微側身,見是個孩子,便徹底回過頭,以雙手扶膝,彎下腰,露出了慣常的溫和笑容。
隻見小女孩仰起頭,舉起一本畫冊,奮力比劃著什麼。
徐來瞬間會意,這是一些商場或是餐廳常見的套路——
聾啞或是有先天殘疾的孩子有組織地拿一些簡陋的自製手工藝品,以和作品質量嚴格不相稱的價格向路人兜售。
遭遇這樣的糾纏時,一般人通常不會有閑心搭理。
若是不幸碰上脾氣不好或心氣不順的,這些孩子還有可能被粗魯地推開或罵走。
但任清風沒有。
任清風就維持著這個彎腰的姿勢,認真注視著女孩,禮貌耐心地傾聽,輕輕點了點頭。
然後,在陸瀟瀟的一聲低呼中,任清風從大衣口袋裏掏出錢包,拿出一張看顏色像是五十元麵值的紙幣,遞向怯怯地伸出手的小女孩。
他將錢包重新收好,才以雙手慎重接過孩子遞來的畫,看口型是說了“謝謝”。
接過女孩找回的零錢後,任清風輕柔地揉了揉女孩的頭頂,又向她揮了揮手,目視著女孩蹦蹦跳跳走遠才重新站直。
然後,任清風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徐來。
任清風看到徐來的那一瞬間,一隻手拿著一張毫無新意與美感的塗鴉,一隻手拿著幾張破舊的紙鈔,自認形象實在與“體麵”相去甚遠,著實反應片刻才想起應該做些什麼。
他下意識想要朝著徐來走去,卻又在理智回歸的下一秒默默定住了腳步。
微笑著打個招呼,在那個晚上之前還算得上合適,但眼下就不合適——
最好的結果是徐來同樣微笑著回上一句“你好”,但最壞的結果他不可預知。
下限無窮低時,貿然上前多半是自討沒趣。
最終,任清風隻是將視線分別短暫地放在徐來、徐來的朋友,以及徐來手中的奶茶上,禮貌地朝她點了點頭。
而後,他靜靜地轉身,將小女孩遞來的零錢和塗鴉裝回大衣口袋裏,走到已經還好手推車,站在不遠處耐心等他的季女士身邊,任勞任怨地接過了母親手中的購物袋。
“任清風,那邊坐著的兩個小姑娘是你同學吧?”季姝女士向來不憚以取笑兒子為樂,“我看她們倆密切關注著你的一舉一動,為了樹立你光輝偉大的形象,就沒好意思打擾你積德行善。”
“有一個是。”
任清風淡淡地答道。
“這兩個小姑娘,有一個看你的眼神是我比較熟悉的那種,還有一個就非常複雜了,”季女士的眼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幽幽地開口,“讓我猜猜看,那個眼神複雜,看著還蠻靈的是你同學。”
“季女士,這個不需要猜吧,”任清風語氣平板,“顯然她們倆中隻有一個穿著四中校服。”
“任清風,你最近飄得厲害,你意識到沒?”
年輕貌美的季博士身為盛川大學經濟係教授,常年在朝氣蓬勃的年輕人堆裏混出了一身與兒子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奇絕本領,“你給我老實交代,是不是趁著我和老任同誌這兩天放鬆警惕沒拴住你,拱著人家白菜了?”
任清風一時沒太理解這上下文的關聯。
兒子過於淡定的反應讓季女士一頓,語氣狐疑地轉換思路:“難道是拱人家豬去了?”
任清風一臉誠懇:“你看老祁怎麼樣?”
季女士直接樂了:“老祁一個重度顏控,但凡以他自己為標準,能看上你?”
被拐彎抹角懟到懷疑人生的任清風隻能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我就是偶爾覺得,你和老任同誌運氣不錯,碰巧在垃圾桶裏撿了個我這樣的。”
“就因為是垃圾桶裏撿的,所以隨時可以踹出家門,”沒想到季女士借機漾開一個十分明媚的微笑,直接將話題繞了回去,“說吧,小姑娘叫什麼名字?”
“哪個小姑娘?”
任清風挑眉,語氣坦然——
在季女士手下修煉這麼多年,他才不會中計。
季女士當然不可能承認自己在這一輪鬥智鬥勇中慘遭滑鐵盧,雖然沒能問出小狐狸是不是真的拱了人家白菜,但至少氣勢上不能輸。
於是她揚起高傲的頭顱:“就剛剛坐那邊喝奶茶的那個。”
任清風偏偏就是不會騙人:“徐來。”
季女士神色複雜地看了兒子一眼,瞬間笑得春光燦爛,覺得自己還是成功拿下了這一局:“挺好,光聽名字就非常有我兒媳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