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仿若明鏡,柔光籠罩長陽宮,迤邐的宮紗被風高高拋起,與雲綿延一體。
半遮半掩的翹角飛簷亭中,溫潤的黑白棋子已半滿棋盤,長鳶剛從罐中再捏一顆棋,思路便被被匆匆稟報的宮女打斷。
“王姬!大王醒了!”
這話比任何一枚製勝棋都要來得驚撼,夏王昏迷了七日,然而七日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
包括太子澤已在王都代持朝政,包括各諸侯國狼子野心、蠢蠢欲動。
長鳶與燕無對視一眼,丟下殘局,一同去泰延宮看夏王。
……
……
長鳶知道夏王病得嚴重,卻沒想過如此嚴重。
才入殿,便聽見金器摔地聲音,宮人戰戰兢兢地跪了兩排,裏屋是夏王含著怒氣的聲音:
“為何不讓孤下床!孤不過睡了一覺,你們都反了天不成!”
“怎麼回事?”長鳶拉住被攆出來的醫官,低聲問。
大王發脾氣,距離他最近的老醫官不好過,醫官擰了擰衣服上烏洇洇的一大片藥汁,對著長鳶不斷歎氣搖頭:
“大王覺得自己沒有生病,老臣觀察,大王的記憶似乎停在了剛受封之初。”
失憶?長鳶微微蹙眉,進去。
夏王一身寡薄單衣,站在滿地狼藉中,屏風架子被他通通推倒。
他滿目紅絲,卻異常亢奮,不像昏迷了七日的病人。
長鳶才跨入門半邊身子,見此情景,便欲退下擇日再來。
氣頭上的夏王瞥到影影綽綽的容顏,眼睛一亮,大步上前,拉住長鳶的胳膊。
“韶芯!你來了!”
“……?”長鳶一頓,夏王這是將她當成了原主的母親?
見手中人不說話,夏王撩一把袖子,踢走地上擋路的木架子,拉著長鳶要去榻上坐。
“還在生孤的氣嗎?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前幾日宮人送來一張古琴,聲雅韻清,孤專門為你留著!”
眼前的夏王少了幾分沉穩氣度,未束冠,頭發披散,迫切又固執地往裏拽她。
長鳶腳下踉蹌,被渾渾噩噩的夏王按坐在榻上。
“來人,取前幾日孤新得的琴來!”夏王轉身,大手一揮,衝外喊道。
服侍的兩個小內侍互相對視,有一個鼓足勇氣,諾諾問:“大王,您說的……是哪一張?”
“混賬,還能哪一張,鳳尾!”
夏王抓起桌上的玉盞,將聲音與碎裂聲一同擲向屋外。
“可……”小內侍還想說什麼,被同伴猛地一拽,頓時改口:“是……大王。”
夏王氣衝衝坐在長鳶身邊,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忽然痛苦地捂住額頭閉眼:“韶芯,孤怎麼感覺你好像有點變了……”
“大王。”長鳶無奈歎氣,從他腿下抽出被壓住的裙擺,試圖喚醒他,“我不是……”
“韶芯!”夏王紅著眼抬頭,神色慌張,緊緊抓住她的手,像是握住一根救命稻草那般用力,語氣更加急切哀婉:
“韶芯!他們都看不起我,可兄長們都死了,隻能由我繼承王位……我不想當什麼大王,不想心係什麼黎民!我隻想與你過清靜的日子,我想與你一起彈琴、烹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