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曾經的奸商,端木先生(1 / 2)

端木賜向來以儒商自居。

縱然他曾經當過一任相國,可那士林、民間流傳的“五日相邦”的名聲實在非他所求。畢竟,在他看來,自己引以為傲的待人接物的眼力和博辯無雙的口才無疑是作為商人的最大資本。

就如此時,當他看見從遠處的村子裏湧出的一群抄著各類家夥的村民,尤其是那領頭的大漢——那大漢穿著半新的儒袍,如同鄉裏耕讀傳家的窮酸書生;頭上掛著些許雞毛,腰間別扭地係著圍裙,如同舉行村宴時隻能打雜的二流廚子;手中更是誇張地抄著一個足夠供成人舒服躺下的巨大木板,兀自淩空揮舞,更像是一個不通武藝卻空有一身蠻力的莽漢。

最關鍵的是,那正是他此行琅琊要找的人——樊子遲——他的師弟。

於是,他頗為明智而及時地道出先前之歎:“好一位翩翩少年,在這鄉野阡陌之間。”

真真是一聲完美的讚歎!

前後調換了的語序沒有給人任何不適感,隻留下一番翩翩貴公子的雍容氣度,更令後半句的鄉野也淡去了原有的鄙俗,唯有澹泊致遠的廣闊意境。

讚歎之聲並不甚響,可卻音調分明地傳入所有人的耳中,令人挑不出一絲錯來,再配上肢體和手勢的動作暗示,隻會讓人覺得這個中年男子的誠摯讚歎是那麼動人。

於是,原本緊張對峙的氣氛,仿佛隻隨著這一句讚歎便消弭得幹幹淨淨。

少年又疑惑地皺了皺眉,隨即蹲下隻用左手生澀地整理起農具;少女則始終默默地立在端木先生之後。

她紅潤而略顯暗淡的嘴唇微微翕動,想再狠狠教訓眼前髒兮兮的鄉野少年,可偏又瞥見那處怎麼也躲不開傷口,心頭一顫,頓時湧出不可遏止的悔意,如潮般將先前的偏執團團包圍。

哪怕是出點聲也好呀,她如是想著。可無奈於沒有端木先生那樣完美的口才,又擔心會有所誤會…

遠處,樊子遲漫空揮舞木板忽然頓住了,他又聽到了當年那種熟悉聲音——每當夫子授完課後,這淡淡貴族氣的嗓音總像夫子慣用的熏香氣味一樣在眾師兄弟間彌漫著,甚至於已經融入了那一整段的記憶之中,再難分割。

縱然會有曾經的少年意氣,曾經的不悅爭執,曾經的漠然相視,卻終究化為如今曆經滄桑的感懷。

畢竟,隻是那時太年輕。

樊子遲點點頭,臉上洋溢起一種難以言喻笑意:“是啊,師兄。”

隻一句讚歎,一句應和,便知兩人相交莫逆。

——————武泰村,樊家院外,一輛看起來普普通通的馬車靜靜地停著。

大黑馬不知為何顯得病懨懨,隻顧低頭啃著大瓦盆裏特別準備的精致草料,以求得幾口安慰,絲毫不管來往村人的目光。

雖然端木先生很好的化解了敵意,可村人們的心裏終究是生了芥蒂。

屋側便是庖廚,樊子遲正蹲在灶邊,看著寥寥擺放的時令蔬果,村裏隻有幾戶人家送來了這些薄禮,略表祝賀。

樊在田沒一會兒就握著被包得極富藝術感的右手跑了進來,匆匆問道:“大叔,要我什麼幫忙?”

“你就好好休息,這裏的事情我來。”樊大叔依舊是盯著寂寥的灶台,撣去頭上的雞毛,卻還是忍不住埋怨,“早上讓你幫忙,一轉眼,人就又溜田裏去了。還…”

樊在田直接過濾了大叔的埋怨,開始認真地打起下手,想用單手來擇青蔥的菜葉。

樊大叔無奈地看了一眼他,心裏卻升起一絲感動,和聲道:“這裏真的我來就行了,你……就負責和院裏的那隻家夥交涉,我剛才已經照會過它了,不過……它不太給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