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口的故事(1 / 2)

四叔的孫娃桂兒和已故隊長黑蛋的閨女霞兒談上了,倆人如膠似膝,準備臘月裏結婚。郎才女貌,山民們都高興得合不攏嘴。然四叔拄著拐杖敲地山響,又哭又鬧尋死覓活硬是不同意。山民們麵麵相覷,不知四叔究竟犯了哪門子邪,要生生拆散這對鴛鴦。

桂兒求爺爺成全他們的好事。四叔裝聾賣啞就是不吭聲。這當兒村頭正好漂來一群羊,放羊的甩著羊鞭在野腔野調地吼:“手裏頭攥住妹手手,臉臉羞成個紅石榴。想著妹子你就嫁了我,該咋說出口,話也不敢個啦,急死哥喲!前二年吃麵沒啥油,現如今早把瓦房修……”四叔翻眼瞅瞅愁眉不展的孫娃桂兒氣就不打一處來:“唱唱唱,一個男人家有啥好唱的?沒見過女人咋的?一點成色也沒有!”

桂兒往四叔跟前湊了湊:“爺,法律上規定近親不準結婚,我和霞兒不是近親,可是受法律保護的!”四叔兩眼瞪得滴溜兒圓:“結不成就是結不成,咋?”

原本掛著白麵饃一樣的大太陽,眨個眼,吧唧一下就沒了影,好好的一個天,說黑就黑了。桂兒把晚飯端給四叔,四叔擺擺手一聲長歎鑽進了被窩。山裏的夜靜得出奇,偶爾有幾聲看山狗捕風捉影的叫,單調得人心裏淒惶。

四叔聽著隔壁桂兒不住的翻身聲,嘴裏嘟噥著“結不成就是結不成”,魂兒便悠悠蕩蕩離了軀體。

那年代,禿山簿地,山裏人那個窮喲。年輕人凡家庭條件好的,都是姑表姨表結親;次一點的,家裏有兄弟,能給老大娶個女人,那也得有老二的份兒,這似乎成了不可言傳的規矩。山溝溝裏單身漢多著呢,就象溝裏的石頭蛋子和山上的那些草。

四叔和四嬸是姑表親,四嬸早死,撇給男人一對憨兒。四叔有能耐,摳筋扒骨竟然給大兒子娶回了一房媳婦。媳婦叫改花。是四叔鄰溝相好的老閨女,不算能,模樣卻俊。冬天,生產隊活不忙,媳婦改花幫公社收購站往山下扛木料,一斤一厘五錢,八十多斤重,翻“鱉爬崖”,攀“猴上天”,一上一下六十裏,一天下來,倒也能掙個塊兒捌角。錢結了,有人勸改花掏五分錢買個燒餅或一碗糊辣湯,給身子墊墊底加加油。她衝人憨憨一笑:“俺不呢,俺有黑窩兒(紅薯麵饃)。俺老公公說,錢留著買統銷(糧),過年讓我吃大白饃,想吃多少是多少!”

四叔家草房兩間,躺屋裏能數天上的星。堂屋靠後牆修一鍋台,灶邊放一燒鍋時坐的二尺來寬四尺來長的長矮凳。進了角屋門,裏間靠窗有一柴床,隻能睡一人,碰一下“吱嘎”呻吟,這是四叔的領地。繞過幾口盛著紅薯幹、紅薯麵的三尖不圓的泥巴大缸,後牆邊還木木地蹲著一黑不溜啾的泥巴大床,上邊有一缺邊少沿的爛席片兒,爛席片兒上懶懶地斜臥著一條分不清裏外的髒兮兮的被卷兒。這是改花和憨兄弟的樂園。

那日,四叔耐不住去串親家,閑話排久了,天也就晚了,便理所當然地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