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時候她還習慣性地按了門鈴,鈴聲響起就把她自己嚇了一跳。進了門,又不知不覺走到俞白那屋。牆上那幾具巨大的男性軀體都冷冰冰地伸展著。她觸摸著那些血脈,似乎能感到它的搏動。當然那種頻率和力度都是俞白給她留下的記憶。
她在這間屋子裏給自己營造了越來越濃的“懷念”氛圍。她慢慢走著,隨手撫摩俞白用過的物品。最後停在電腦台前。她接通電源,開機,進入俞白的文件目錄。
隨便打開一個文件──這是俞白的一部沒完成的小說。她以前沒有讀過。看了幾行,她被情節吸引,一直看到文件的終止符……她歎了口氣,想著不知何時才能看它的結局了。
俞白從那天走了之後就杳無音迅。巫麗決定給他打個電話。她預先設計好自己的音調和態度,並製定了幾種對策。
可是卻無人接電話。
巫麗十分心慌。她往《雪月》編輯部打電話,央告了半天,從更夫那兒要來了主編家的電話。主編告訴她,俞白回老家探親去了。
擔心解除了,憤怒又浮出了──再怎麼,也該通知她一聲啊!還有那麼多沒了結的事情……而且,他居然回“老家”去了!巫麗到現在還在對自己父母封鎖消息,而這個比她年長十歲的大男人卻已經去接受家庭的撫慰了!但是很快她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這件事──俞白受傷這麼重,至少證明他很在乎她……接著又想這是不是自己自做多情,結果還是無奈地搖頭苦笑。
做了投資經理之後,至少在上班時她能在一些時間片斷裏忘掉俞白。自營賬戶經營得非常糟糕。原來的操盤手早已輸沒了膽量,近期的交易實際上都是老侯親自指揮的。而那些庫存的股票,幾乎全在高價位被套牢。自有資金已經是負數,現在全靠客戶保證金支撐著。從股市的大格局來看,巫麗和那些在媒體上露麵的股評家看法相似,大盤正處於漫漫熊途之中,賺錢的機會隻在下跌過程不時發生的一些小反彈中。難以把握而且風險巨大,無異“刀頭噬血”。想來想去,巫麗隻能從割肉斬倉做起。老侯總在身邊跟著,當然不能不通過他。巫麗知道他的氣量,話出口時就打了折扣,建議出掉一半貨。
老侯瞪著眼睛反抗:“叫你來是指望你創點兒奇跡,傾倉大甩賣誰不會呀!”巫麗也毫不退讓:“讓我幹就聽我的。要不還讓我報單去算了!”老侯猶豫半天,急出一腦門子汗來。這期間那些股票的市值又損失了不少。終於他想開了──何不把這個責任扔出去?
“好……你的點子正,你就弄吧!”巫麗心裏恨得想罵他,早點說話呀,還能少賠點……現在將在這兒了,她也隻好硬著頭皮去下刀子割肉。
還好,割掉之後大盤仍然在下跌,並且直至收盤。巫麗鬆了口氣,今天算是活過來了。
回到家,她感到特別疲乏,躺在床上,飯也不想吃了。
媽媽打來電話,說好幾天沒看見她,讓她帶俞白回家去吃飯……巫麗拿著電話不知如何做答。
媽媽看她不說話,以為在兩可之間,就不由分說做了主:“來吧,你們馬上來!”然後不給巫麗說話的機會,哢地放了電話。
她想了想,還是應該回家去說個明白。
父母對她自己回來就很詫異,直問俞白怎麼不來。巫麗想忍也忍不住了,霎時淚如泉湧。
“打架了?”媽媽問。
“他走了。”父母立刻表現出極度的沮喪。但是他們還要知道得詳細些。巫麗臨時編了一個腳本,說她和俞白性格不合,由許多日常小事引發爭執,並且傷了和氣……
媽媽歎息一聲,不做聲了。倒是爸爸問個沒完,還要親自找俞白談談。
“我現在也找不到他。”巫麗平靜下來。
父母要她回家住。她毫不猶豫謝絕了。
從家裏出來,她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一切都不像想象得那麼難。俞白走了以後,她第一次感到她有了點信心。
但她的心仿佛天生用來承重的,才放下一點兒東西,又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俞白會不會帶著諸晶走了?以為能一劃而過的“閃念”,卻生了根似的盤踞在腦海裏,讓她又焦躁起來。一路上她找了好幾條理由,回到自己家就在電話簿裏找出諸晶的電話。
電話是諸晶的媽媽接的。她喊諸晶來接。巫麗清晰地聽到諸晶的聲音──“就來啦……”巫麗叭地摁住電話。心要跳出來了……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巫麗挑了一下眉梢。